康宁精神病院特护区B栋三楼,那条铺着浅绿色塑胶地垫的漫长走廊,如同一条通往深渊的冰冷喉管,再次吞噬了苏念。
强效镇静剂和肌肉松弛剂的混合药液,如同注入血管的液态寒冰,瞬间冻结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冻结了她刚刚在浴室里爆发出的、用血与痛刻下的控诉与疯狂。意识被强行拖拽进一片混沌粘稠的黑暗,身体彻底失去了掌控,变成了一件沉重的、没有生命的行李。
两个深蓝色制服的护工,像搬运一件易碎品,又更像处理一袋麻烦的垃圾,一左一右架着她瘦骨嶙峋的胳膊。她的双脚虚软地拖在地上,脚尖在冰冷光滑的塑胶地垫上摩擦,发出细微的、令人不适的沙沙声。头无力地向后仰着,露出苍白脖颈上清晰的血管和青紫色的指痕旧伤。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脸颊和脖颈上,水珠混合着尚未完全凝结的血丝,顺着发梢滴落,在浅绿色的地垫上留下一个个转瞬即逝的深色斑点。
她们沉默地架着她,穿过这条死寂的走廊。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无情地泼洒下来,照亮护工制服肩章上冰冷的金属反光,照亮苏念紧闭的双眼下浓重的阴影,照亮她沾着血污和瓷砖粉末、此刻却无力垂落的手。走廊两侧,那一扇扇紧闭的、镶嵌着强化玻璃观察窗的铁门后,偶尔会传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或是一阵沉闷的、用头撞击墙壁的咚咚声,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回响,更添几分阴森。
没有怜悯的目光投来。这里只有绝对的服从和冰冷的程序。
走廊尽头,并非通往自由的大门,而是一部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启动的、通往地下停车场的专用货运电梯。沉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冰冷的、布满划痕的不锈钢内壁。护工架着苏念走进去,狭小的空间瞬间被消毒水、血腥味和一种无形的压抑填满。电梯门合拢,轻微的失重感传来,轿厢开始无声地下沉。
仿佛沉入地狱的更深处。
地下二层,专用通道。
电梯门再次打开,一股混合着汽油、橡胶轮胎和地下潮湿霉菌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这里灯光更加昏暗,只有几盏功率不足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浓重的阴影。通道狭长,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原色,地面同样冰冷坚硬。通道尽头,一扇厚重的、刷着灰色防锈漆的巨大铁门紧闭着,旁边停着一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厢式押运车。
车子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钢铁巨兽。车身线条方正冷硬,车窗玻璃是深色的单向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分毫。车尾的双开式后门敞开着,露出里面同样漆黑的内壁和冰冷的不锈钢座椅。两个穿着藏青色制服、戴着大檐帽、腰间挂着警棍和对讲机的押运员,像两尊没有表情的石雕,一左一右守在车门旁。他们的目光锐利而漠然,扫过被护工架过来的苏念时,没有任何波澜,如同看着一件等待装车的货物。
“907号,转院手续己办妥,康宁本院转北山分院。” 一个护工走上前,将一份夹在硬板夹上的文件递给其中一个押运员,声音平板无波。文件首页,“苏念”的名字被一个冰冷的数字“907”覆盖,下方是几个潦草的签名和康宁医院鲜红的公章。
押运员接过文件,目光在“907”的数字和苏念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快速扫过,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他侧身让开通道。
“动作快点。” 另一个押运员催促道,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两个护工没有丝毫犹豫,架着苏念径首走向那黑洞洞的车厢门口。她们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完成任务般的粗暴效率。走到车门前,两人同时用力,像扔一袋面粉一样,将苏念软绵绵的身体猛地往里一送!
砰!
苏念的身体失去了支撑,重重地摔在车厢冰冷坚硬的不锈钢地板上!撞击的闷响在空旷的地下通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的头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剧痛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刺穿了药物构筑的混沌屏障,强行撕开了一丝意识的缝隙!
“呃…”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颤音的呻吟,从她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涣散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眼皮沉重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视线模糊、晃动,如同浸在水中。她首先看到的,是车厢顶部那几盏散发着惨白冷光的条形顶灯,光线刺得她刚睁开的眼睛生疼,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紧接着,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冰冷光滑的不锈钢地板,上面映照着自己扭曲变形的倒影——一个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怪物。然后,是视野边缘,那双沾满泥污和血渍的、属于押运员的厚重黑色皮靴。
意识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一点点艰难地浮出药力的泥沼。混沌中,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转院…北山分院…
北山!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记忆!她曾在康宁那些神志偶尔清醒的病友口中,听到过这个如同噩梦代名词的地方!那是一个建在荒凉山坳里的、专门收治“最危险、最难以管理”病人的分院!一个进去了就几乎不可能再出来的地方!一个被私下称为“活人坟墓”的绝境!
不!
不能去那里!
去了那里,就真的完了!就永远被埋葬了!那些伤害她的人,那些恶魔,就永远逍遥法外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苏醒的微弱意识,比药力带来的麻木更加刺骨!求生的本能,或者说,复仇的执念,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这一刻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惨烈的力量!
“不——!!!”
一声凄厉到撕裂声带的尖啸,猛地从苏念喉咙深处炸开!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绝望和不甘,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悲鸣,在冰冷的钢铁车厢和空旷的地下通道里疯狂回荡!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刚刚从药物麻痹中挣脱出来的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弹了起来!不再是的破布娃娃,而是一头被死亡威胁彻底激怒的狂兽!她手脚并用地扑向那扇敞开的、通往外面昏暗通道的车门!
“放我出去!我不去!我不去北山!!” 她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血沫和眼泪的咸腥,疯狂地抓挠着车门边缘冰冷的金属框架!指甲在坚硬的金属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瞬间断裂、翻卷!鲜血从指尖涌出,涂抹在冰冷的金属上,留下道道刺目的血痕!
“拦住她!” 守在车门口的那个押运员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他反应极快,猛地伸出手,粗壮有力的胳膊如同铁钳,狠狠抓向苏念瘦弱的肩膀!
另一个押运员也迅速扑了上来!
“滚开!别碰我!魔鬼!你们都是魔鬼的帮凶!” 苏念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扭动身体,如同滑溜的泥鳅,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抓向肩膀的手!她像疯了一样,低头狠狠一口咬在另一个押运员伸过来试图抓住她胳膊的手腕上!
“啊!” 押运员吃痛,下意识地缩手。
借着这瞬间的混乱和车门敞开的缝隙,苏念看到了外面!看到了昏暗灯光下那扇通往地面世界的、厚重的灰色铁门!那是自由的方向!哪怕外面依旧是地狱,也绝对比被送去北山那个活人坟墓强!
“妈——!!!” 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混合着绝望与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的呼喊!她不知道母亲苏婉在哪里,但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她不顾一切地扑向车门边缘,身体几乎要冲出车厢!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外面冰冷空气的刹那,一只穿着厚重皮靴的脚,带着巨大的力量,狠狠踹在了她的小腹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剧痛瞬间炸开!苏念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呼喊,都被这凶狠的一脚硬生生踹回了喉咙!她像一个被踢飞的破麻袋,身体猛地向后倒飞出去,再次重重摔回车厢冰冷坚硬的不锈钢地板上!后脑勺磕在地板上,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只剩下金星乱冒和嗡嗡的耳鸣!小腹处传来的绞痛让她蜷缩成一团,如同煮熟的虾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发出痛苦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妈的!找死!” 被咬的押运员捂着流血的手腕,恼羞成怒地咒骂着,一步跨上车厢,对着蜷缩在地板上的苏念,抬起穿着厚重皮靴的脚,就要狠狠踹下去!
“够了!” 另一个押运员还算冷静,一把抓住了同伴的胳膊,眼神示意了一下通道深处,低声道,“赶紧关门!别节外生枝!上面等着呢!”
被拉住的押运员恨恨地啐了一口,瞪着地上痛苦抽搐的苏念:“算你走运!等到了北山,有你好受的!” 他粗暴地一把抓住苏念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样将她拽到车厢最里面固定在地板上的不锈钢座椅旁。另一个押运员也上车,两人合力,用特制的、带有厚重皮质束缚带的金属铐,将苏念的双手死死铐在座椅冰冷的扶手上,双脚也用脚镣固定在座椅底座上。
“呜…” 苏念被粗暴的动作牵扯到腹部的剧痛,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冰冷的金属铐环死死勒进她纤细的手腕皮肉里,带来新的刺痛。她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彻底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可能。身体被强行固定在冰冷的座椅上,只有头颅还能微微转动。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涣散而绝望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投向那扇敞开的、通往外面世界的车厢门。
就在车门即将被押运员拉上的最后一瞬——
通道深处,那扇厚重的灰色铁门旁边,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身影猛地冲了出来!
是苏婉!
她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干裂起皮。身上那件廉价的旧外套扣子都扣错了位,一只脚上的鞋子甚至跑掉了,露出沾满灰尘的袜子。她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绝望,眼睛死死盯着车厢里被铐在座椅上的女儿,瞳孔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收缩成了针尖!
“念念——!我的念念啊——!!!” 苏婉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哭嚎,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哀鸣,在地下通道冰冷的空气中疯狂回荡!她不顾一切地朝着押运车冲了过来,枯瘦的双手拼命向前伸着,仿佛想穿透这冰冷的空间,抓住她的女儿!
“拦住她!” 守在车门口的押运员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通道口另外两个负责警戒的医院保安立刻冲了上去,像两堵墙一样死死拦在了苏婉面前!
“让开!你们让开!那是我女儿!你们要把她带去哪里?!放开她!求求你们放开她!!” 苏婉疯狂地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推搡着两个强壮如牛的保安,如同蚍蜉撼树。她的指甲在保安深蓝色的制服上抓挠,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位家属!请冷静!这是正规转院程序!请你配合!” 保安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如同复读机。他们一左一右架住苏婉的胳膊,用力将她往后拖。
“不!我不配合!那是北山!那是地狱!你们不能把她送进地狱!她没疯!她没疯啊!!” 苏婉拼命挣扎,双脚在地上乱蹬,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和绝望而扭曲,“是我错了!是我糊涂!我不该送她来这里!求求你们!把她还给我!还给我啊——!!”
她的哭喊声嘶力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在地下通道的墙壁间碰撞、回荡,如同为女儿送葬的哀乐。
车厢内。
苏念被铐在冰冷的座椅上,身体因为腹部的剧痛和束缚而微微颤抖。她艰难地转过头,透过即将关闭的车门缝隙,看到了外面通道里,母亲苏婉被两个保安死死架住、拖离、疯狂哭喊挣扎的凄惨景象。
那一声声“念念——”,那一声声“还给我——”,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冰冷麻木的心上!
痛!比小腹的剧痛更甚!比手腕脚踝被铐住的刺痛更烈!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被至亲背叛却又在此刻看到对方同样坠入地狱深渊的、复杂到极致的剧痛!
“妈…” 苏念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喊出这个字。冰凉的泪水,终于冲破了药物和绝望的堤坝,汹涌地、无声地从她空洞失焦的眼眶中滚落,混合着脸上尚未干涸的血污,在苍白的面颊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浑浊的泪痕。
她的目光,越过挣扎的母亲,越过冰冷的保安,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通道尽头那扇厚重的灰色铁门上。那扇门,隔绝了阳光,隔绝了自由,也隔绝了她和母亲之间,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就在这时!
“哐当——!!!”
押运车厚重的双开式后车门,被押运员猛地用力拉上!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如同丧钟,彻底隔绝了外面苏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隔绝了苏念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
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车顶几盏微弱的红色指示灯,散发着如同鬼火般幽暗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冰冷的座椅轮廓和押运员模糊的身影。
引擎启动的沉闷轰鸣声传来,车身微微震动。
苏念被固定在冰冷的座椅上,如同被钉在棺材里的活尸。手腕脚踝被金属束缚带勒得生疼,腹部被踹中的地方依旧传来阵阵绞痛。意识在药物的余威和剧烈的情绪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但绝望的尽头,往往孕育着最疯狂的执念。
“恶魔…” 黑暗中,苏念干裂的嘴唇再次无声地翕动。这一次,不再是无助的呼唤,而是刻骨的诅咒。
被铐住的双手,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不甘而剧烈颤抖起来!手腕上的束缚带深深陷入皮肉,带来更强烈的刺痛,却奇异地刺激着她濒临涣散的神经!她猛地低下头,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将身体所能活动的极限前倾!
她的脸,几乎贴到了冰冷的不锈钢座椅扶手!
然后,她张开嘴,露出沾着血丝的牙齿,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咬了下去!
不是咬扶手!而是咬向自己那只被铐在扶手上、早己血肉模糊的右手!她咬向自己刚刚在浴室里被瓷砖碎片割破、又被车门金属框架刮伤的食指指尖!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从指尖传来,瞬间席卷全身!但这剧痛,却像一剂强心针,让她混沌的意识获得了短暂的、异常残酷的清明!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指尖,用力地、疯狂地撕咬着!牙齿切割着破损的皮肉,鲜血的腥甜瞬间充满了口腔!
借着这自残带来的、如同地狱之火燃烧般的痛楚刺激,她猛地抬起了那只被铐住的、鲜血淋漓的右手!不再是被动承受束缚,而是主动地、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狠狠地、狠狠地刮向冰冷光滑的不锈钢座椅扶手!
嗤——!!!
指甲在坚硬冰冷的金属表面刮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刺耳的噪音!指甲瞬间翻卷、断裂!指尖本就破损的伤口被再次撕裂,更多的鲜血涌出!
但这只是开始!
苏念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她需要用这极致的痛来对抗内心更大的绝望!她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呜咽,用那根血肉模糊的手指,在冰冷的、光滑如镜的不锈钢扶手上,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刮擦着!
不是写字!不是刻字!而是如同野兽留下最后的爪痕!是绝望灵魂发出的最后嘶鸣!
一下!两下!三下…十下!
每一次刮擦,都带着淋漓的鲜血,在冰冷的不锈钢表面留下一条条粘稠、刺目、蜿蜒扭曲的血痕!指甲的碎屑混合着血肉的微粒,粘附在金属表面。十道深深浅浅、长短不一、却同样触目惊心的血痕,如同十道来自地狱的控诉,清晰地烙印在了那象征着禁锢与绝望的冰冷扶手上!
鲜血顺着扶手往下流淌,滴落在同样冰冷的不锈钢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死寂黑暗的车厢里,如同生命倒计时的钟摆。
押运员坐在前面驾驶室后的隔断旁,似乎听到了后面异常的动静,警惕地回头,用手电筒透过隔离网照向后面。
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精准地打在苏念身上。
光柱中,她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和下巴沾满了自己手指流出的鲜血,眼神却不再是空洞的绝望,而是一种燃烧到极致、近乎癫狂的冰冷恨意!她那只被铐住的、血肉模糊的右手食指,依旧死死地抵在扶手那十道狰狞的血痕末端,微微颤抖着,仿佛还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押运员被这惨烈而疯狂的一幕惊得愣了一下。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和嫌恶。
“老实点!再乱动给你打针!” 他厉声呵斥道,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移开了手电光,似乎懒得再看后面那个“疯子”。
车厢再次陷入昏暗。只有车顶的红色指示灯,如同恶魔窥视的眼睛。
引擎的轰鸣声加大,车身开始移动。车轮碾过地下通道的坑洼,带来一阵颠簸。
苏念的身体随着颠簸无力地晃动了一下。指尖刮擦金属带来的剧痛和失血,终于耗尽了这具残破躯体最后一丝力量。药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地漫上来,淹没了那短暂而惨烈的清醒。
她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抵在冰冷的不锈钢扶手上。沾满血污的脸颊贴着那十道自己刚刚刻下的、还带着温热血腥气的划痕。意识迅速沉沦,沉入无边无际的、连恨意都被冻结的黑暗深渊。
只有那十道深深浅浅、蜿蜒扭曲、如同泣血爪痕般的血印,在幽暗的红光映照下,无声地烙印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成为这趟通往地狱的旅程中,唯一属于她的、绝望而暴烈的印记。
车厢外,地下通道的尽头,那扇厚重的灰色铁门缓缓升起,露出外面黄昏时分灰蒙蒙的天空和冰冷的城市轮廓。押运车如同离弦的黑色利箭,猛地冲了出去,迅速汇入城市傍晚稀疏的车流。
就在押运车驶出地下通道、融入街道的瞬间,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康宁医院对面街角的阴影里。
后排深色的车窗缓缓降下一半。
林琅那张英俊而阴郁的脸,出现在车窗后。他深邃的目光,如同精准的狙击镜,牢牢锁定在那辆刚刚驶出医院后门、正在加速离去的黑色押运车上。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餍足的弧度,如同刚刚欣赏完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终章。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掌控一切的漠然,和一种目睹猎物彻底坠入深渊的、病态的满足。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敲击着真皮扶手。
嗒…嗒…嗒…
声音轻微,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节奏感,仿佛在为那辆远去的押运车送行,又像是在为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名为“毁灭”的盛大剧目,敲下最后的休止符。
宾利车无声地启动,如同融入暮色的幽灵,朝着与押运车相反的方向驶去。
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没有人知道,一辆冰冷的囚车正驶向荒凉的北山,车内的不锈钢扶手上,凝固着十道无声泣血、指向深渊的指痕。更没有人看到,街角阴影里,那双如同兽瞳般冰冷窥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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