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结题宴的香槟杯在宋暖指尖晃出细碎的光，她望着宴会厅水晶灯下的人群，突然觉得那些笑声都隔了层毛玻璃。
"小暖？"同组学妹碰了碰她胳膊，"谢总让我给你拿的杨枝甘露，他说你最近喝冰的胃不舒服。"
宋暖低头看那碗温热的甜品，椰浆的甜香裹着西柚的酸，像极了谢淮这些年的纠缠——明明刺得人眼眶发酸，偏要裹着最软的糖衣。
她无意识揪着裙摆，针织衫内侧的小太阳标签蹭着掌心，那是大二在孤儿院做义工时，小孩子们用蜡笔给她画的。
那时她以为自己早把童年的阴云甩在身后，可最近总在深夜惊醒，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缩在巷子里，听着身后追打声越来越近。
"在想什么？"谢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低哑，却放得很轻，像怕惊飞什么。
宋暖转身，撞进他深褐色的眼睛里。
这个总被媒体称作"京城最危险贵公子"的男人，此刻眼尾还沾着刚才被她拒绝时的红，像只被拍落毛的大猫。
她鬼使神差地把杨枝甘露递过去："你喝一口？"
谢淮瞳孔微缩，接过碗的手都在抖。
他喝了一小口，喉结滚动着咽下，笑着说："太甜了，像你。"
宋暖没接话。
她看着他藏在西装下的手腕——那里还留着上周她发病时抓出的红痕。
那天她半夜梦到母亲把她推进巷口的垃圾堆，喊着"去跟你爸过"，惊醒时抓着谢淮的手腕往墙上撞，他却一声不吭地任她发泄，首到她哭着蜷进他怀里。
"小暖。"谢淮突然握住她揪着裙摆的手，"沈教授推荐了家诊疗所，我以助理身份陪你去。
不是治疗，是......"他喉结动了动，"陪你看你一首不敢看的自己。"
宋暖想抽回手，却被他用指腹轻轻着虎口。
那里有道淡疤，是高中被霸凌时，她用碎玻璃划的。"我己经好了。"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飘在香槟杯里的气泡。
"我知道。"谢淮低头吻了吻她虎口的疤，"可我没好。"他抬眼时，眼底浮起一层水光，"每次看你半夜缩成一团，我就觉得......当年我没能护住你，现在连你做噩梦都要躲着我。"
宋暖的心突然被攥紧了。
她想起三天前凌晨三点，起夜时看见谢淮蹲在客房门口，额头抵着门板，手机屏幕亮着——是她的诊疗记录搜索页面。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偷偷查自己的梦境频率，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只是把焦虑吞进肚子里，像小时候她被堵在厕所，他翻墙进来替她挨拳头时那样。
"就一次。"她听见自己说。
谢淮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怕她反悔，立刻应了："好，就一次。"
诊疗所的白墙泛着冷光。
宋暖躺在沙发上，王医生的声音像根柔软的线，慢慢抽着她的意识："放松，跟着我的声音......你回到十二岁的夏天，巷口的梧桐叶在响，你闻到什么？"
"腐烂的橘子皮。"宋暖呢喃。
那是父亲醉后摔碎的果篮，母亲蹲在地上捡橘子，指甲缝里全是泥。
"还有呢？"王医生的声音突然变重，"那些孩子的笑声，他们举着你的日记本，念你写的'妈妈不要走'......"
宋暖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看见穿蓝白校服的女孩们围过来，染着紫指甲的手揪她的马尾："小可怜想妈妈？
你妈早跟野男人跑了！"日记本被撕成碎片，飘起来，飘成母亲离开那天的火车票，飘成父亲砸在她脚边的酒瓶。
"他们都在骗你。"王医生的声音混进那些笑声里，"谢淮会烦的，等你露出破绽，他就会像你妈一样......"
"不！"宋暖猛地坐起来，冷汗浸透了后背。
她看见王医生的钢笔在病历本上飞转，记录页上写着"患者表现出强烈被遗弃恐惧症，对亲密关系存在根本性不信任"。
"结束了。"王医生推了推眼镜，"今天状态不太好，下周再来？"
宋暖没答话。
她盯着墙角的监控摄像头——谢淮说过会以助理身份在观察室陪着，可屏幕里只有空着的椅子。
"阿淮？"她推开观察室的门，冷白灯光下，谢淮正低头翻着诊疗记录，指节捏得泛白。
听见声音，他迅速把纸页按在胸口，抬头时己经带了笑："结束了？
走，带你去吃锅贴。"
宋暖却盯着他攥皱的纸页边角。
那上面有行被折起的字："患者主诉童年无重要情感依托"——可她明明在催眠里提到了孤儿院的陈奶奶，那个会给她煮红糖姜茶的老人。
深夜，宋暖蜷在谢淮公寓的飘窗上。
月光透过纱帘，照见他在客厅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孙律师，查王医生最近的账户流水，特别是......叶川旗下的公司。"
她的心跳突然快了。
叶川是谢婉的未婚夫，而谢婉刚被谢淮送去国外。
那天在机场，谢婉喊着"你那个宝贝宋暖最近总做噩梦"，现在王医生的诊疗记录......
"小暖？"谢淮端着牛奶进来，看见她发白的脸，牛奶杯"当"地磕在茶几上，"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宋暖摇头，却抓住他手腕："明天的二次评估，我要你陪着。"
谢淮的瞳孔骤缩，随即用力点头："好，我就在你旁边。"
沈教授的诊室飘着柠檬草的香。
宋暖坐在沙发上，谢淮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温度透过针织衫标签的小太阳，烫得她眼眶发酸。
"我们试试另一种方法。"沈教授放下病历本，"说说你最温暖的回忆。"
宋暖顿了顿："孤儿院的陈奶奶。
她总说我像小太阳，后来......"她声音发颤，"后来我被父亲接走那天，她追着公交车跑，手里举着我落在床上的布娃娃。"
"她现在呢？"
"去世了。"宋暖吸了吸鼻子，"但我大二做义工时，教孩子们画小太阳，他们给我画在衣服上......"她掀起衣角，露出内侧洗得发白的标签，"看，还在。"
谢淮的拇指轻轻抚过那些褪色的蜡笔印。
他听见沈教授说："这才是你的核心记忆。
王医生的记录里，为什么只字未提？"
王医生的脸"刷"地白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沈教授截断："重新来。
这次，我要听真话。"
催眠曲重新响起。
宋暖闭着眼，却感觉有双温暖的手始终握着她——不是幻觉，是谢淮的手，真实的，带着薄茧的温度。
她慢慢说起父亲醉酒后的摔打，说起母亲沉默着收拾行李，说起巷子里的推搡和辱骂。
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角，可这次，她没有蜷缩成一团。
"我现在......"她吸了吸鼻子，"我现在有小太阳了。"
谢淮的喉咙发紧。
他看见沈教授在病历本上写下："患者情感依托明确，创伤记忆呈现可修复性。"而王医生的旧记录，正被他夹在指缝里，边缘卷着被谢淮捏过的皱痕。
评估结束时，暮色己经漫进窗户。
宋暖去洗手间补妆，经过走廊转角时，听见压低的男声："孙律师，王医生的账户上周收到三笔叶川旗下公司的'咨询费'......"
她脚步顿住。
转角的玻璃橱窗映出谢淮的侧影，他手里捏着一沓文件，眉峰紧拧，像座蓄势待发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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