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小镇的雨丝在凌晨三点最是细密,像扯不断的蛛丝糊在车窗上。
谢淮把座椅调得半躺,膝头那本旧日记本被他反复翻到某一页——上面是他高二时偷抄的宋暖笔记,字迹歪歪扭扭,旁边用彩铅画了颗歪星星,备注着“像星星”。
此刻雨水顺着车窗缝隙渗进来,在“星星”两个字上洇出淡蓝的晕,倒真像极了被雾霭笼着的星子。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亮光照出眼下淡淡的青黑。
从谢家老宅出发时,陈伯硬塞给他的姜茶还温在保温杯里,可他一口没喝——怕去厕所错过宋暖晨起的第一班通勤车。
“叮。”
手机震动,是孙律师发来的消息:“谢婉己乘CA1873飞往新加坡,登机前摔了三个路易威登箱子。”谢淮拇指在屏幕上悬了片刻,最终只回了个“好”。
他望着车外被雨洗得发亮的青石板路,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谢婉把他锁在阁楼,说“你这种病秧子也配当继承人”时,也是这样阴湿的天气。
那时他缩在墙角发抖,怀里紧抱着母亲留给他的小熊玩偶;现在他坐在恒温车里,怀里抱着十年的心事,倒比当年暖和多了。
天际泛起鱼肚白时,谢淮听见了脚步声。
是宋暖。
她穿件月白针织衫,怀里抱着深灰笔记本,发梢沾着雨珠,脚步比平时慢了些——大概是被湿滑的青石板绊了。
谢淮喉结动了动,手心里全是汗。
他想推开车门,又怕惊着她,最后只是降下车窗,让带着青草香的雨丝飘进来。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不需要谢氏也能赢吗?”
声音混着雨丝落进宋暖耳里。
她脚步猛地顿住,怀里的笔记本险些滑下去。
抬头时,正撞进谢淮的眼睛——那双眼从前总像蒙着层雾,现在雾散了,里面有星子在跳。
“我记得。”她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边缘,“你说过,你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包括你自己。”
谢淮推开车门下车,雨水立刻浸透了裤脚。
他离她三步远站定,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那是她去年冬天送他的,说“抑郁症患者穿亮色会开心些”。
“我赢了。”他说,喉结滚动着,“谢婉被逐出谢家,董事会通过了新章程,孙律师说...现在的谢氏,是我能掌控的谢氏。”
宋暖的睫毛在颤,眼泪在眼眶里转,却咬着唇不肯掉下来。
她知道谢淮这十年怎么走过来的:高三发病时躲在厕所发抖,却还是考了年级第一;实习时被竞争对手下套,在医院洗胃三天后照常出现在谈判桌;就连昨天发布会现场,谢婉把红酒泼在他西装上时,他擦了擦领口,接着念完了长达二十页的证据陈述。
“所以你大半夜飞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点气,“谢淮,我是心理学研究生,不是你的...”
“不是汇报成果。”谢淮打断她,往前迈了一步,雨水溅在两人脚边,“我是来告诉你,我赢了之后,最想做的事...是站在你面前,说我喜欢你。”
宋暖的呼吸顿住了。
十年前迎新晚会上,她作为新生代表发言,谢淮坐在第三排最边上,手里转着钢笔,目光像团烧不起来的火;五年前她在医院做志愿者,他裹着病号服站在走廊尽头,看见她时立刻把藏在身后的向日葵藏到背后;三天前发布会现场,他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说“我要给宋小姐一个干净的世界”——原来所有的伏笔,都在今天收网。
“你值得更好的选择。”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雨丝,“你是谢氏太子爷,我只是个...”
“我己经选好了,就是你。”谢淮突然上前一步,把她连人带笔记本一起拥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快得像擂鼓,“十年了,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宋暖,你知道吗?你在二手市场淘的袖扣,我每天都戴;你说‘抑郁症患者需要被当作正常人对待’,我就把病历锁进保险柜;你说‘偏执不是爱’,我就把十年的日记翻到烂...现在我想告诉你,我学会怎么爱了。”
宋暖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烫在谢淮颈侧。
她想起自己的童年:父亲出轨后母亲自杀,同学往她抽屉里塞死老鼠,是谢淮——那个总被说“有病”的谢淮,在她最绝望的高三晚自习,把热牛奶放在她桌上,只说“凉了对胃不好”。
“谢淮。”她轻声说,手慢慢环上他后背,“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心理学吗?因为我想弄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在泥里开出花来。”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现在我知道了,因为那朵花...早就认准了要向着光长。”
谢淮的呼吸一重,低头吻掉她脸上的泪。
雨不知何时停了,晨光从云缝里漏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与此同时,一千公里外的首都机场。
谢婉捏着登机牌的手青筋暴起,手机屏幕上“你输了”三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望着值机柜台前川流的人群,突然把登机牌撕成碎片,碎纸片飘落在地,像被揉皱的雪。
“谢淮!”她尖叫着踢翻脚边的行李箱,化妆品和珠宝滚了一地,“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告诉你——”
“谢小姐,您的航班还有十分钟关闭舱门。”机场保安礼貌地扶住她胳膊,“请跟我们去贵宾通道。”
谢婉的叫声卡在喉咙里。
她望着保安制服上的徽章,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谢家老宅,她揪着谢淮的衣领说“我才是谢家正统”时,老管家陈伯也是这样,用同样礼貌的语气说“小姐该去上钢琴课了”。
那时她觉得陈伯是老古董,现在才明白,有些规矩,从她动了害谢淮母亲的心思那天起,就己经失效了。
“走。”她甩开保安的手,踩着细高跟往登机口走,碎钻胸针在晨光里闪着冷光——那是叶川送的,可叶川现在连条安慰的消息都没发。
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谢淮,你赢了又怎样?你那个宝贝宋暖,心理研究项目快结题了吧?她最近总做噩梦,你以为我不知道?”
云南小镇的晨光里,谢淮牵着宋暖的手往项目基地走。
身后不知何时围了几个举着相机的记者——大概是听说谢氏太子爷现身小镇,特意跟过来的。
镁光灯闪得宋暖眯起眼,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谢淮握得更紧。
“怕什么?”他低头冲她笑,眼尾还沾着刚才的泪,“你说得对,我不是救世主。但至少...我可以是你一个人的英雄。”
宋暖望着他眼底的光,慢慢反握住他的手。
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次主动回应他的触碰,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团小火苗,烧得人心里发烫。
可就在进基地大门时,她突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谢淮紧张地打量她。
“没事。”宋暖摇头,指尖轻轻抚过他手背,“就是...昨晚又梦见小时候的事了。”她笑了笑,“不过现在...好像没那么怕了。”
谢淮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往自己手心里按了按。
他没注意到,宋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正无意识地揪着针织衫下摆——那是她焦虑时的习惯性动作,最近越来越频繁了。
晨光漫过基地的白墙,把两人交握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画。
远处传来项目组同事的呼唤声,宋暖应了一声,拉着谢淮往楼里走。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内侧洗得发白的标签——那是她大学时勤工俭学做义工,孩子们用蜡笔给她画的小太阳,现在有些颜色己经褪了,却依然暖得人心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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