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的日子,成了日复一日的重复与煎熬。奢华如同冰冷的枷锁,无处不在。
白潋被彻底困在了这座名为宫殿的牢笼里。殿门之外,永远有玄甲禁卫如同铁铸的雕像般值守,隔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殿内,数十名宫女太监如同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行动无声,眼神空洞,一举一动都刻着深宫的规矩和刻板。高公公如同无处不在的幽灵,用他那刻板恭敬又暗含监视的目光,笼罩着关雎宫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白潋的骄纵如同困兽之斗,在这金碧辉煌的囚笼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风暴。
送来的新衣料子不够鲜亮?当着管事宫女的面,整匹价值千金的云锦被她亲手撕成碎片,扬得满殿都是。午膳的汤不合口味?不是掀桌,而是首接连汤带碗泼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看着那精美的图案被油腻的汤水玷污。
每一次发泄,都换来高公公刻板的一句“老奴这就为娘娘更换”,然后很快,撕碎的衣料被更华美的取代,污损的地毯被撤走铺上新的,砸碎的玉器摆件消失,新的奇珍异宝又摆上了博古架…仿佛她所有的反抗,都只是砸在了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棉花上,除了消耗自己的力气,激不起任何实质性的波澜。
这种无穷无尽的、用奢靡物质来消磨她意志的方式,比首接的鞭打更令人窒息和绝望。萧彻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的骄纵,你的反抗,在这座由他掌控的黄金牢笼里,毫无意义。他就是要用这无尽的恩宠,将她所有的棱角磨平,将她驯化成一只只懂得接受投喂、美丽温顺的金丝雀。
心口那片玫瑰金纹,在每一次徒劳的反抗后,灼烫感都更加清晰,如同无声的嘲讽和鞭策。她不能就此认输。
白潋渐渐沉寂下来。她不再日日砸东西,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地坐在窗边那张宽大的紫檀木美人榻上。窗外依旧是那西西方方的、被高墙切割的天空。她看着庭院里那几株被精心照料、开得如火如荼的海棠,看着宫墙之上偶尔飞过的、无拘无束的鸟雀,骄纵的眉眼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唯有一双眼睛深处,那簇冰冷的火焰从未熄灭,反而在沉默中燃烧得更加幽深。
她在观察,在等待。观察这宫里的规则,观察那些看似木讷的宫人,等待一个或许能撕开这牢笼一丝缝隙的机会。她深知,萧彻的“恩宠”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林晚棠那些女人的嫉恨是暗处的毒蛇。这深宫,步步杀机。
这一日午后,难得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金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潋依旧靠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卷随手抽出来的、不知什么内容的书,目光却落在窗外,有些失神。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又带着某种特殊韵律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咚的清脆声响。这声音不同于宫女的谨慎,也不同于高公公的刻板,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优雅和矜贵。
白潋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目光从窗外收回,投向殿门方向。
很快,一个身着海棠红缕金百蝶穿花宫装、梳着高耸凌云髻、满头珠翠的丽人,在两名宫女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身姿婀娜,容貌艳丽,尤其是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顾盼间自带一股风流妩媚。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正是林贵妃,林晚棠。
“哟,宸妃妹妹好雅兴。”林晚棠未语先笑,声音如同出谷黄莺,带着一股甜腻的亲热劲儿,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白潋身上素净的宫装和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最后落在那双沉寂如冰的眼眸上,“姐姐早该来探望妹妹了,只是怕扰了妹妹清静。今日见天气晴好,想着妹妹初入宫闱,难免孤寂,特来陪妹妹说说话儿。”
她自顾自地走到白潋对面的绣墩上坐下,姿态优雅。身后的宫女立刻奉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匣。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算是恭贺妹妹乔迁之喜。”林晚棠示意宫女将匣子打开。匣内红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枚玉佩。玉佩通体碧绿,水头极足,雕工更是精湛绝伦,刻着祥云瑞鹤的图案,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珍品。在昏暗的殿内,那抹碧色仿佛自带光华,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上好的和田碧玉,冬暖夏凉,最是养人。妹妹这般绝色,配上这玉,定是相得益彰。”林晚棠笑吟吟地说着,目光紧紧锁住白潋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白潋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骄纵的血液在冰封的表象下无声流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位林贵妃,寿宴上那淬毒般的嫉恨目光,她可没忘。
“林贵妃有心了。”白潋的声音平淡无波,带着一丝疏离的客套,“本宫粗鄙,不识得这些金贵玩意儿,戴在身上,反倒怕磕了碰了,辜负贵妃一番美意。还是贵妃自己留着赏玩吧。”
首接的拒绝,毫不留情面。
林晚棠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她没想到白潋竟如此不识抬举!一个小小的、被强抢入宫的臣妻,仗着几分颜色,竟敢如此落她的面子!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甜美:“妹妹这是哪里话?进了宫,就是自家姐妹了。姐姐送妹妹礼物,是真心实意。这玉佩最是安神养心,妹妹初来乍到,难免心绪不宁,佩在身上,也能宁神静气不是?”
她说着,竟亲自起身,拿起那枚玉佩,绕过小几,就要往白潋手里塞。那姿态,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和施舍感。
白潋眉头微蹙,几乎是本能地厌恶这种触碰和强迫。她猛地抬手格挡!
“啪!”
一声轻响!
林晚棠手中的玉佩被白潋的手背猛地撞飞了出去!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碧绿的弧线,“叮”的一声脆响,摔在了光洁坚硬的金砖地面上!所幸并未碎裂,只是边缘处磕出了一道细微的白痕,在碧绿的玉质上显得格外刺眼。
殿内瞬间死寂!
林晚棠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死死盯着地上那枚磕损的玉佩,又猛地抬头看向白潋,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你!”她气得胸口起伏,精心维持的优雅荡然无存,“白潋!你竟敢…竟敢如此放肆!本宫好心好意…”
“贵妃娘娘!”白潋冷冷地打断她,缓缓站起身。她比林晚棠略高一些,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骄纵的眉眼间凝着冰霜,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容侵犯的凌厉,“本宫说了,不喜这些劳什子。贵妃娘娘的‘好意’,本宫心领了。至于这玉佩…”她瞥了一眼地上的碧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娘娘若心疼,捡回去便是。若嫌磕碰了碍眼,扔了也无妨。关雎宫,不缺这点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巴掌,狠狠扇在林晚棠的脸上!
“你…你好!好得很!”林晚棠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白潋,手指都在颤抖,“仗着陛下几分新鲜,就敢如此目中无人!白潋,你给本宫等着!这深宫,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们走!”
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拂袖转身,带着满身的怒火和屈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快步冲出了关雎宫。她的宫女慌忙捡起地上那枚磕损的玉佩,小跑着跟了出去。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高公公不知何时又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殿门口,垂着眼,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白潋看也没看高公公,重新坐回美人榻。她端起旁边小几上早己凉透的清茶,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燥意。
林晚棠的嫉恨,如同阴沟里的毒蛇,被她彻底激怒了。这深宫的争斗,终于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
她低头,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格挡林晚棠时被对方指甲划过的手背。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极淡的红痕。她看着那道红痕,又想起地上那枚磕出白痕的碧玉,以及林晚棠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骤然划过脑海!
林晚棠…她真的是单纯来示好、被拒后恼羞成怒吗?
那枚玉佩…真的只是普通的礼物?
为何她执意要亲手塞给自己?甚至在自己拒绝后,依旧强行为之?
那玉佩落地磕出的白痕…位置似乎有些…刻意?
白潋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手背上那道微不可查的红痕,心口那片玫瑰金纹,仿佛也随着她的思绪而微微发烫。
骄纵是她的铠甲,也是她的武器。但在这吃人的深宫,仅凭骄纵,远远不够。林晚棠的“礼物”,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之下,或许藏着更深的杀机。
她需要看清。看清这玉佩背后的玄机,看清这深宫里的魑魅魍魉。
就在这时,先前那个负责收拾林晚棠遗落玉佩的小宫女,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磕损的玉佩放在一个铺着软缎的托盘里,准备端走。
“等等。”白潋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小宫女吓得浑身一颤,立刻停住脚步,垂首而立。
白潋的目光落在托盘里那抹碧色上,骄纵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冰冷的探究:“把东西放下。本宫…再看看。”
小宫女不明所以,但不敢违逆,依言将托盘轻轻放在白潋面前的小几上,然后恭敬地退到一旁。
白潋伸出手指,指尖并未首接触碰玉佩,而是隔着些许距离,细细端详着它。碧玉温润,雕工精湛,祥云瑞鹤栩栩如生。那道磕碰出的细微白痕,在鹤翅的边缘,并不算太显眼。一切看起来似乎并无异常。
是她多心了吗?
不。
白潋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玉佩的每一个角落。她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了玉佩顶端用来穿系丝绦的孔洞边缘。
那里,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玉质本身的…粘腻感?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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