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像是城市疲惫的叹息,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悄然回荡。
李伟把出租车停在路边,点燃了今天第五根烟。雨后的柏油路泛着油腻的光,像一条巨大的、沉默的蟒蛇,蜿蜒穿过这座不夜城。霓虹灯的倒影在积水中碎了一地,晃得人眼晕。车载音响里放着不咸不淡的网络歌曲,女主播甜腻的嗓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复冲刷,试图驱散深夜的寒意和倦意。
“师傅,快点,赶不上末班地铁了!”后座的女乘客焦急地催促,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熬夜加班后的疲惫。
李伟叼着烟,含混地应了一声,熟练地挂挡、并线,出租车像一条黄色的游鱼,灵活地穿梭在依旧拥挤的车流中。他瞥了眼后视镜,女乘客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那鲜艳的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突兀。
“师傅,你这跑夜班,不害怕吗?”女乘客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手里的口红停在半空。
李伟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对上她探寻的目光,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怕啥?怕鬼还是怕穷?对我来说,后者更实在。”
女乘客被他逗笑了,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些:“我听我同事说,最近晚上最好别打车,特别是过了十二点……”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调调,“说是有辆黑车,专门在午夜拉客,拉上人就……就再也找不到了。”
李伟心里咯噔一下。又是这个传说。
最近这阵子,这个“午夜幽灵出租车”的故事在司机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版本有好几个,有的说那车没有司机,有的说司机是个脸色惨白的纸人,还有的说车牌号是“鬼A·44444”。传得神乎其神,跟真事儿似的。
起初李伟是不信的,干他们这行,什么怪人怪事没见过?半夜在坟地附近要求停车撒尿的醉汉,在后座上演全武行的情侣,甚至还有抱着骨灰盒说要带“老伴儿”回家看看的……相比之下,一个捕风捉影的都市传说算什么?
但架不住说的人多了,听得多了,心里也难免犯嘀咕。尤其是跑夜班的,谁不是在城市的犄角旮旯里钻?那些灯光昏暗的老旧小区,人迹罕至的开发区,废弃的工厂……哪个地方都像是恐怖故事的绝佳取景地。
“嗨,别听那些瞎传的。”李伟故作轻松地摆摆手,把烟蒂弹出窗外,火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这年头,消失个人算什么新闻?压力大想不开,躲起来清净几天的有;欠了钱跑路的有;没准是哪个老哥碰上真爱,连夜私奔了呢?都比撞鬼靠谱。”
女乘客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收起了口红,眼神警惕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车厢里只剩下网络歌曲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把女乘客送到地铁口,看着她几乎是小跑着冲进站内,李伟才长舒一口气。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了眼计价器上的数字,心里盘算着今晚的流水。不多,但也还行,至少够明天的油钱和房租。
“卷不动了,真的卷不动了……”他自嘲地嘟囔了一句,把车重新汇入车流。
时间悄然滑过午夜一点。
街上的车辆和行人都明显稀疏了许多。白天的喧嚣沉淀下来,露出城市夜晚潜藏的另一面——空旷,寂静,偶尔掠过的野猫和翻垃圾桶的流浪汉,都带着一种鬼祟的气息。
李伟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一个叫车平台的派单。
地点有点偏僻。城东的滨江大道尽头,靠近一片废弃的旧港区。那个地方,白天都没什么人去,更别说这个点了。
订单备注很奇怪,只有三个字:“我等着。”
没有具体的上车地点,没有联系电话,只有一个模糊的定位。
李伟皱了皱眉。这种单子,十有八九是恶作剧,或者干脆就是系统BUG。跑过去,多半是空跑一趟,白费油钱。
他本想首接拒单,但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点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午夜幽灵出租车”的传说,像一根细小的藤蔓,悄悄缠上了他的心。那个“我等着”的备注,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妈的,疑神疑鬼。”李伟骂了自己一句,试图驱散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恐惧。跑夜班的,胆子不大怎么行?再说,万一真有乘客呢?这个点打车不容易,一单长途可顶平时好几单。
“富贵险中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给自己打气,一脚油门,出租车调转方向,朝着城东驶去。
越靠近目的地,道路越发荒凉。路灯隔得很远,光线昏黄黯淡,勉强勾勒出路面的轮廓。两旁的建筑,从热闹的商铺变成了低矮的仓库和废弃的厂房,黑黢黢的窗洞像是野兽窥视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腥味,这股味道仿佛来自于无尽的深海,让人不禁联想到那黑暗、寒冷的海底世界。它与铁锈和尘土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又令人不适的气味。
江风呼啸而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这声音像是来自于幽冥地府的哀嚎,又像是孤独的灵魂在深夜中哭泣。它无情地刮在车窗上,发出“咔咔”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外面用指甲轻轻划过,让人毛骨悚然。
李伟关掉了吵闹的网络歌曲,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低吼和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微微出汗,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导航提示目的地就在前方五百米。
那里是一片开阔地,曾经是旧港口的货物堆场,如今只剩下龟裂的水泥地和几座孤零零的废弃岗亭。江边的芦苇荡在夜风中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人在低语。
李伟放慢了车速,车灯像两把利剑,刺破浓重的黑暗,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区域。
空无一人。
没有等待的乘客,没有闪烁的手机灯光,只有冰冷的江风和无边的寂静。
“操,果然是耍老子!”李伟低声咒骂,心里一阵火大。白跑一趟,浪费了时间和油钱。他挂上倒挡,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他转动方向盘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
在堆场最角落的位置,靠近江边芦苇荡的地方,似乎停着一辆车。
一辆……出租车。
和他的车一样,是黄色的涂装。但那颜色在惨淡的月光和远处微弱的城市灯火映照下,显得有些发旧,甚至……发黑。
车灯没有亮,车窗黑漆漆的,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灰尘所覆盖,让人难以透过这层黑暗看清车内的情况。那黑色的车窗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使得整个车子都显得阴森而神秘,看不清里面。它就那么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与周围的荒凉融为一体。
李伟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那辆车的样式很老旧,和他刚入行时开的第一辆捷达有点像,但细节上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最重要的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怎么会无缘无故停着一辆出租车?
难道……
那个荒诞不经的传说,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住了他的思维。
“午夜幽灵出租车……”他几乎是无声地念出了这几个字,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都在发干。
他死死地盯着那辆车,试图看清车牌。但距离太远,光线太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是巧合吗?还是……
他抓起对讲机,想问问附近有没有其他同行,但拿起对讲机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电流声猛地从里面炸开,刺得他耳膜生疼。
“滋啦……滋啦……”
杂乱的电流声中,似乎夹杂着什么别的声音。
像是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
又像是……有人在极度痛苦地喘息、呜咽。
李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把对讲机扔在副驾驶座上,那刺耳的声音却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那喘息声,那呜咽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下意识地猛踩油门,想要立刻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然而,就在车子刚刚启动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再次瞥到了那辆停在角落的出租车。
那辆车的后车门,不知何时,竟然……
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一道漆黑的缝隙,像是一张咧开的嘴,无声地邀请着什么。
缝隙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李伟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凭借本能,他猛地打死方向盘,轮胎在龟裂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路边一块凸起的石头,朝着来时的路冲了出去。
他不敢回头,不敢再看后视镜,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愤怒的咆哮,只想尽快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风声在耳边呼啸,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刚才……刚才那车门缝里……他好像看到了……
一只手。
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正从门缝里伸出来,朝着他的方向,轻轻地……
招了招。
李伟猛地打了个寒颤,脚下油门踩得更狠了。
城市的灯火在前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在黑暗中挣扎的生命之光。它们时隐时现,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无法确定自己的方向。
城市的灯火在前方若隐若现,像是绝望中的灯塔。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光明,渴望人群,渴望那些嘈杂却充满生机的声音。
终于,出租车冲出了那片荒凉的旧港区,重新驶上了灯火通明的滨江大道。路边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远处传来了隐约的鸣笛声。
李伟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的衣服,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的经历像一场噩梦,真实得可怕。
他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对讲机,那该死的电流声和呜咽声己经消失了,只剩下正常的沙沙声。
是幻觉吗?因为太累了,加上听了那个传说,自己吓自己?
他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但那辆停在黑暗角落的诡异出租车,那缓缓打开的车门,还有那只苍白招摇的手……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想再点根烟压压惊。
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不是烟盒。
他疑惑地掏出来一看,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那是一枚出租车计价器的顶灯。
样式很老旧,塑料外壳己经发黄,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还沾着一些暗褐色的、像是干涸血迹一样的东西。
顶灯的一侧,刻着一行模糊不清的小字。
依稀可以辨认出是——
“沪A·XXXXX”
这不是他的车的顶灯!他的顶灯还好端端地在车顶上!
那这东西……是哪来的?
什么时候……掉进他口袋里的?
难道是……刚才在旧港区……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李伟猛地抬头看向后视镜。
后视镜里,映出他自己苍白而惊恐的脸。
以及……
在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后座上,一个淡淡的、几乎透明的轮廓,正无声地坐在那里。
轮廓的形状,像是一个着旧式连衣裙的女人,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
李伟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车载音响不知何时又自动打开了,里面不再是甜腻的网络歌曲,而是一段断断续续、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童谣: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歌声稚嫩,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调子,在寂静的车厢里,幽幽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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