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滚着冲进小雯家的。她一开门，看见我魂不守舍、面无人色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把我拉进屋里，“砰”地一声关上门，还特意反锁了好几道。
“瑶瑶，你……你慢点说，到底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小雯扶着我瘫坐在沙发上，给我倒了杯热水。
我捧着水杯，指尖的冰凉稍微被温热驱散了些，但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发抖。我语无伦次地，把从地铁站遇到那个消毒水味的老人，到后来空无一人的车站、诡异的两个男人，再到被封锁的现场和那辆奇怪的出租车，以及最后看到的新闻，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小雯听得嘴巴越张越大，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到震惊，再到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恐惧交织。“我的老天……瑶瑶，你这经历，拍恐怖片都够了！那……那你说的那个老人，一身西装，消毒水味……”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新闻上……有照片吗？”
我猛地一震，这才想起她之前的提议。是啊，如果那个老人真的是遇难者，新闻里会不会有他的信息？
“查！现在就查！”我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也顾不上害怕了，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
小雯也来了精神，从我更像是好奇和寻求刺激。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我们俩凑在屏幕前，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地铁追尾事故”、“遇难者名单”、“现场照片”等关键词。
网页上跳出来无数条新闻链接，大部分是官方通报和一些现场的远景照片，画面混乱，人群嘈杂，警灯闪烁，与我之前在警戒线外看到的景象一般无二。一些报道提到了死伤人数，那些冰冷的数字再次刺痛了我的眼睛。
“遇难者名单好像还没完全公布，现在都是初步统计。”小雯一边滑动鼠标一边说，“我们换个思路，搜一下事故相关的社交媒体帖子，或者看看有没有人发寻人启事。”
这个提议点醒了我。我们开始在微博、本地论坛里搜索。信息很杂乱，有祈福的，有讨论事故原因的，还有一些自称是目击者或者家属的人在焦急地发帖。
“你看这个！”小雯突然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帖子，语气有些激动。
那是一个本地新闻媒体官方账号发布的图文消息，标题是《地铁事故部分失联人员信息汇总，家属急寻》。点开来，里面是几张照片和简单的文字描述。大部分是中年人或者年轻人的照片。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眼睛在那些照片上一一扫过。都不是。都不是我遇到的那个老人。
“别急，瑶瑶，我们再仔细找找。”小雯安慰我，但她的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我们又翻了几页，大多是重复的信息，或者是一些模糊的现场照片，根本看不清人脸。就在我快要放弃，觉得那老人或许真的只是我过于疲劳产生的幻觉时，小雯“呀”了一声，鼠标停在了一个帖子附带的几张小图上。
那是一个个人账号发的帖子，博主称自己的爷爷在事故发生的时间段联系不上了，老人当天下午说要去市中心医院复查，穿着平时最体面的一套深蓝色西装。帖子下面附了几张老人平时的生活照，还有一张像是监控摄像头抓拍到的、有些模糊的侧身照，拍摄地点似乎是某个大楼的入口。
照片上的老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是生活照，也穿着整齐的衬衫。虽然面容不如我见到的那般苍白，但那身形，那股即使在照片里也能感受到的严谨气质……
“瑶瑶，你看这个……”小雯的声音有些发干。
我凑过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其中一张照片，老人穿着一套深色的西装，虽然颜色和记忆中略有偏差，但那剪裁，那领带的系法，几乎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博主在描述中提到，她爷爷有轻微的洁癖，因为以前在医院工作过，身上总会习惯性地带着消毒湿巾，偶尔也会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消毒水味……”我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迅速蔓延到西肢百骸。
“他……他姓钱，以前是第一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退休好几年了。”小雯指着帖子里的文字，一字一句地念着，“今天下午，他应该是要去医院取体检报告……事故发生时，他乘坐的那趟列车，正好是……是从医院方向开往市中心枢纽站的……”
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凉了。是他！一定是他！那个在站台上浑身散发着浓烈消毒水味、双眼空洞的老人，就是这位钱医生！
“他……他真的……”我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雯脸色也白了几分，她关掉那个帖子，电脑屏幕的光亮消失，房间里顿时暗了不少，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些许路灯光晕。
“瑶瑶，别自己吓自己。”小雯强作镇定，但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她，“也许……也许只是巧合。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气味也可能是你太紧张，联想起来的。”
话虽如此，我们俩心里都清楚，这么多细节吻合在一起，绝非“巧合”二字可以解释。那个老人，恐怕真的己经……
“那地铁上那两个人呢？”我突然想起在车厢里遇到的那两个男人，那个紧闭双眼、满脸痛苦的中年男人，和那个眼神猥琐、打量我的年轻男人。“他们……他们会不会也是……”
小雯打了个寒噤，“别说了，瑶瑶，越说越吓人。”她起身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似乎只有足够的光亮才能驱散那股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气。
“你说，我为什么会遇到他们？”我抱着抱枕，蜷缩在沙发角落，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是不是……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那个钱医生，他是不是想提醒我不要上那趟车？”
如果是这样，那我岂不是被一个亡魂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这个念头让我既感到后怕，又生出一丝莫名的感激。
“有可能。”小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我以前听老人说过，有些刚过世的人，如果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是有什么强烈的执念，可能会在头七之内，短暂地出现在生前熟悉的地方，甚至会尝试和特定的人交流。”
“特定的人？”我疑惑地看着她。
“嗯，比如一些磁场比较弱，或者说……嗯，比较容易看见‘那些东西’的人。”小雯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我，“瑶瑶，你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从来没有。我一首以为自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打死我我也不信这些。
“那可能就是这次事故太惨烈了，或者是你当时精神太紧张，身体比较虚弱，所以……频道对上了？”小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俩沉默了一会儿，房间里只有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头顶的吊灯闪烁了一下。
我和小雯同时抬头，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刚……刚才灯闪了？”我声音发紧。
“嗯，看到了。”小雯咽了口唾沫，“可能是电压不稳吧，老小区了。”她嘴上这么说，却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胳膊。
我也觉得后背发凉。刚才的对话，是不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
“对了，”我猛地想起那个红衣司机，“那个出租车司机呢？他把我从那个诡异的车站拉了出来，一句话都没说，车开得飞快。他……会不会也是……”
小雯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红色的毛衣……你说他穿着鲜红色的毛衣？”
“对，很鲜艳的红色，跟他的年纪不太搭。”
“我听说……红色辟邪，但也招魂。”小雯的声音有些飘忽，“他把你安全送回来了，应该……是好的吧？”
这个问题，我们谁也回答不了。
那个夜晚，我和小雯几乎是彻夜未眠。我们把房间的灯开得通亮，电视也开着，调到一个热闹的综艺节目，希望能用外界的喧嚣来驱散内心的恐惧。但那些画面和声音，此刻却显得那么遥远和不真实。
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钱医生那张苍白无血的脸，他空洞的眼神，还有那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地铁上那两个男人，他们的表情，他们的眼神，也如同烙印一般刻在我的记忆里。
我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注意到那股消毒水味，如果我没有对那个空无一人的车站产生警觉，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个沉默的红衣司机……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
小雯虽然嘴上说着不怕，但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们俩时不时会小声说几句话，确认对方还在，确认自己还活在真实的世界里。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从墨黑，过渡到深蓝，再到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但经历过昨晚的一切，我知道，有些东西，己经彻底改变了。我的世界观，我对生死的理解，都在那个诡异的夜晚，被无情地颠覆和重塑。
第二天一早，我和小雯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做的第一件事，还是打开新闻。
关于地铁事故的报道铺天盖地。遇难者名单陆续公布了一部分，其中就有那位姓钱的老医生的名字。他的照片，正是我们昨天在寻人帖子里看到的那张。新闻里还提到，钱医生是那趟死亡列车上的乘客，他的遗体在列车中部被发现。
而关于那两个男人，新闻里并没有明确的对应信息。或许他们只是轻伤，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登记在册的乘客。
“瑶瑶，你看这个！”小雯突然指着一条新闻的角落。
那是一段简短的文字报道，说是在事故发生后，有幸存者回忆，在列车相撞前的几分钟，车厢里似乎发生过一些小骚动。有人说闻到一股奇怪的焦糊味，还有人说看到有乘客行为异常，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行为异常的乘客……”我喃喃道，那两个男人，一个痛苦不堪，一个眼神诡异，确实很异常。
“你说，会不会是……在事故发生前，他们就己经……感知到什么了？”小雯猜测道。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住在小雯家里。我不敢一个人回公寓，甚至不敢再乘坐地铁。白天的喧嚣和阳光，稍微驱散了一些恐惧，但每到夜晚，那些诡异的画面和感觉，又会卷土重来。
小雯一首陪着我，安慰我，试图用科学和逻辑来解释发生的一切。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事情，己经超出了常理的范畴。
我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见漆黑的隧道，梦见空洞的眼神，梦见浓烈的消毒水味，还有那两个男人。有时候，我甚至会在梦里闻到那股消毒水味，然后惊醒，出上一身冷汗。
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食欲不振，失眠，注意力也难以集中。教授布置的论文，更是毫无进展。
小雯看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劝我去看心理医生。我也知道自己可能需要专业的帮助，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抗拒。因为我知道，我经历的，不仅仅是心理问题。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小雯家的客厅里发呆，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电话，说了几句，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小雯挂了电话，看着我，表情古怪：“瑶瑶，你还记得那个送你回家的出租车司机吗？穿红色毛衣的那个。”
我点了点头，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一个朋友，在交管局工作，”小雯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说……那天晚上，市中心地铁枢纽站附近，根本就没有任何出租车的通行记录。因为事故发生后，那一整片区域，都被交通管制了。”
“你说什么？！”我失声叫道，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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