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
宿舍楼灯火通明，窗户像被切开的蜂巢，喧闹嘈杂的人声、音乐声不断溢出。走廊里人影晃动，水房的哗哗声和洗漱的动静不绝于耳。
林薇的寝室门虚掩着。里面光线很亮，但空气凝滞。
她坐在书桌前唯一一把椅子上，书包丢在脚边地板上。身体前倾，双臂压着桌面，手里死死攥着那张被从橙子底下抽出来时刮破了边角、又被揉搓得皱巴巴的图纸。图纸边缘被她的指尖抠着，那个歪扭的“L.W.”签名几乎要陷入纸纹里。
书桌上很乱，堆满了画稿、工具和零食包装袋。她眼睛死死盯着纸页边缘那道撕裂的口子，眼神空洞又焦躁，呼吸有点重。腰侧还硌着那个塞在包袋里、硬邦邦的橙子。隔着粗糙的帆布，那个圆球的弧度清晰无比。
烦。
橙子的气味还在鼻子里晃，不甜，反而带着点皮的苦涩。
刚才在楼下……季屿那个傻瓜递纸巾的蠢样子……顾晚放下橙子时那平静的眼神……顾晓那指挥棒似的手势……还有她在走廊尽头看到的……那两个融进暮色里的背影……
乱七八糟，堵得胸口发胀。
她用力抓起桌上那半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下去，激得胃里一抽。
“嗡嗡——嗡嗡——”
手机在桌上的零食袋缝隙里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亮得刺眼。
林薇目光瞥过去。
屏幕上跳动着巨大的字体：【季宇宙第一大傻】
【图片——一张季屿不知何时偷拍的林薇睡着流口水的侧脸特写，头发乱糟糟粘在脸上，嘴角亮晶晶】
配文：【薇姐！报告！晓神家厨房亮灯了！目测顾晚也在！警报解除！[得意][转圈]】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邀功请赏的傻劲儿。
林薇盯着那个愚蠢的头像和照片，又看看那句“顾晚也在”，还有后面那两个欢快的emoji，心口那股憋闷的火突然就窜起来了！
他懂什么？！
她手指用力，“啪”一声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动作粗暴得差点碰倒旁边的笔筒。
手机在掌心下顽强地震动着，嗡嗡嗡……嗡嗡嗡……像季屿那傻狗摇个不停的尾巴，固执地刷着存在感。
烦死了！
林薇猛地吸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动作粗暴地拉开挎包侧袋拉链！指尖首接戳进去，抓住里面那个圆滚滚的、硬邦邦的家伙，用力把它掏了出来！
橙子被她一把甩在桌上！“啪”的一声！
橙子滚了两下，停在乱糟糟的画稿中间，橙黄色的果皮在日光灯下显得异常鲜亮扎眼。
果皮似乎因为她粗暴的动作裂开了一条极细微的缝隙，隐约透出一点深色的痕迹。
林薇的手指没有立刻收回。她低头，看着桌上那颗兀自停驻的橙子，鲜亮的颜色刺着她的瞳孔。脑海里闪过它被放在冰冷台阶上的那一幕……那一声细小的、清晰的“啪哒”……
她牙关用力咬紧，发出一点细微的摩擦声。握拳的手骤然收紧！捏着图纸的力道几乎要把纸页捏穿！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
就在这时！
桌子上被她扣着的手机屏幕顽强地再次亮起！一条新的消息推送透过缝隙钻了出来——
【季宇宙第一大傻】
【薇姐？我错了！那张照片我删！立刻删！你别不理人啊！（小狗打滚.gif）】
林薇的视线从手机屏幕边缘的光，一点点滑到它旁边的——那颗带着裂痕的橙子。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
她紧握图纸的手，指节僵硬地弯曲着。几秒钟的绝对静止。
然后。
极其突然地，她攥着图纸的手指松开了力道，让那张被蹂躏的纸页滑落在桌面，正好盖在那条缝隙和旁边胡乱堆着的几张草稿纸上，遮住了裂缝和几缕果肉的痕迹。
手机还在嗡嗡嗡震动，屏幕光在纸页下面晕开一小片暧昧模糊的光晕。
林薇伸出的另一只手没有去碰橙子，而是探向一边——抓起了桌上闲置的锋利美工刀！
唰啦！
刀片被从塑料刀鞘里果断地拔出！发出清脆的金属摩擦音！
锋利的银色刀锋在日光灯下折射出一道冰冷刺眼的亮线！
林薇一手按住桌上那颗裂开的橙子——按在果蒂凹陷的位置，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将刀锋对着那条微微裂开的缝隙，狠狠地扎了进去！
“噗嗤！”
清晰的撕裂声！
刀尖捅破了果皮，深深陷入柔软的内瓤！橘黄色的果肉汁液瞬间从刀口两侧以及那条被撑开的缝隙里猛烈地涌了出来！黏滑，深色，带着浓烈的酸涩甜香！几乎是喷溅状！
鲜亮清甜的果汁像小小的喷泉，溅射出来！几滴首接飞溅到林薇按着橙子的手背皮肤上！冰凉黏腻！还有好几滴黏糊糊地粘在她卷起袖口露出的纤细小臂内侧皮肤上，留下湿漉漉深橘黄色的刺目斑点！
还有几滴，更是精准地落在了她摊在桌面上的图纸一角！那歪歪扭扭的“L.W.”签名字母边缘，立刻被晕染开一小片深橘色的、黏稠湿渍！墨迹被果汁浸泡糊开，笔画的边缘模糊软化，像被冲掉色的劣质墨迹！
林薇像是被手上和图纸上突然爆开的黏湿冰凉刺了一下，身体轻微地一缩！她猛地抽回握着刀柄的手！刀尖带着淋漓的汁液被拔出！
那颗橙子己经彻底破裂，汁水横流，像个被暴力拆解的烂摊子，糊在桌面上的画稿里，橙黄的汁液肆无忌惮地蔓延着，浸润着纸页。
手机依旧不知疲倦地在图纸下嗡鸣震动！
林薇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胸膛起伏。她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制造的混乱场面——烂掉的橙子，被汁液污染的图纸，还有自己手背上黏糊糊的湿渍……
她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眼底有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暴躁。她又猛灌了一口凉水，然后重重放下瓶子。
手指伸向桌面。
这次不是刀。
她抽了一张纸巾，动作粗暴但迅速地擦了擦手背上黏糊糊的橙子汁液，手指有些发抖。接着又拿起几张纸，胡乱地将那颗汁液横流的橙子包裹起来，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那团沾了果汁的图纸被粗暴地塞进了抽屉最底层！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虚脱了似的往后靠进椅背，手指用力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桌面上，那堆揉烂的纸巾中间，被遗弃的美工刀锋上残留的橙黄色果汁正在缓慢地、黏腻地往下滑落。
手机还在嗡鸣！那个【小狗打滚.gif】的消息提示顽强地从图纸下亮起。
林薇的眼神在震动声中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良久。她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像被砂纸磨过的叹息。
最终。
她伸出一根手指。
指尖隔着那层盖着手机、被果汁沾染了一点边缘的图纸，极其粗暴地用力戳了一下——戳在手机电源键的位置！
“嗡……滋——”
震动戛然而止。
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屋里瞬间陷入了死寂。只有日光灯管的电流发出细微的嘶嘶声，照着一片狼藉的桌面和她僵坐在椅子里的身影。黏腻的橙子气息，混合着垃圾桶里水果腐烂的味道，在空气里沉沉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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