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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像一片轻盈的雪花,悄然落在周妙音的肩头。带着对爷爷故事更深的感悟和对奶奶的说教,周妙音想到去爷爷奶奶的屋里听故事,看地上覆盖着薄雪的土地。她的心,也像这被雪水浸润的土地,期待着与爷爷奶奶的故事。
推开熟悉的房门,迎接她的依旧是爷爷慈祥的笑容和那双清亮的眼睛。但很快,周妙音就敏锐地察觉到家里似乎萦绕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爷爷的笑容底下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无奈,而奶奶——那个总是利落干练、仿佛能把一切琐碎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奶奶,此刻正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对着墙角一个盖着旧布的小竹篮发愁,眉头微蹙,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
“奶奶!”周妙音亲热地搂住奶奶的肩膀,“我来啦!您这是看什么呢?发什么愁呀?”
奶奶抬起头,看到孙女,脸上的愁云散开了一些,露出笑容,但随即又指了指那个竹篮:“唉,妙音丫头来了。正好,你脑子活络,快帮奶奶想想,这事儿可咋整?”
“啥事儿啊?”周妙音好奇地凑过去。
奶奶小心翼翼地掀开旧布一角。竹篮里铺着厚厚的、干净的稻草,稻草上,赫然卧着一只健壮的芦花母鸡!母鸡毛色油亮,眼神温顺,看见人也不惊慌,只是“咕咕”地低叫了两声。最显眼的是,它身下,还有几个刚下的、带着温热的红皮鸡蛋。
“这…咱家的鸡?”周妙音更疑惑了,家里后院明明有鸡舍。
“哪儿呀!”奶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哭笑不得的烦恼,“这鸡啊,是‘送不走的客’!”
“送不走?”周妙音眨眨眼。
奶奶拉着周妙音坐下,开始讲述这件让老两口“甜蜜的烦恼”。原来,就在周妙音返校后不久,村里就出了件“怪事”。不知从哪天起,总有人趁着天蒙蒙亮或者夜色朦胧,悄悄把一些东西放在周家院门口。有时是一小捆带着露水的鲜嫩青菜,有时是几根的玉米棒子,有时是一小篮还沾着泥土的花生,甚至有一次,是一条用草绳串着的、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东西放下就走,悄无声息,从不留名。
“一开始我和你爷爷都纳闷呢,这是谁家放错了地方?”奶奶回忆着,“可左邻右舍问遍了,都说不是自家的。东西放在门口,也不能让它坏了呀,只好先拿进来。想着可能是谁家暂时放一下,回头会来取。可等了好些天,也没人来认领。”
后来,“怪事”升级了。送来的不再是简单的农产品,而是这只活生生的芦花母鸡!而且,这母鸡仿佛认准了周家,放进院子就首奔墙角这个竹篮,安营扎寨,开始兢兢业业地下蛋,一天一个,雷打不动!
“我和你爷爷可犯愁了!”奶奶拍着大腿,“这鸡是活物,不能老让它待墙角啊。我们试着把它送回鸡舍,可它认窝,死活不去,就认准这个篮子!更愁人的是,我们想找出是谁送的,挨家挨户去问,大家伙儿要么笑呵呵地说‘不是俺家’,要么就含糊其辞岔开话题。村东头的李木匠,平时最老实,被我问急了,脸都憋红了,最后才吭哧出一句:‘周大娘,您老两口心善,这是老天爷…呃…是大家伙儿一点心意,您就…就收着吧!’”
“一点心意?”周妙音的心猛地一跳!这词太熟悉了!爷爷那本存折上,粘着的纸条,写的正是“一点心意”!
她下意识地看向爷爷。爷爷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手里卷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有欣慰,有无奈,更多的是一种被乡亲们质朴情感包围的无所适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唉,乡亲们…太念旧情了。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
“多少年的事?”周妙音追问。
奶奶接过了话头,语气带着深深的感慨:“就是你爷爷捐钱那事儿!不知怎么的,最近村里传开了。可能是哪个老工友回来说的,也可能是…你上次回来,在院子里听你爷爷讲故事,被串门的谁听了去…反正,这事儿在村里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家伙儿都说,‘怪不得当年老周家日子一下子紧巴成那样’,‘周老哥真是这个!’(奶奶竖起大拇指),‘当年那笔匿名捐款,原来是周老哥捐的啊!那可是救命钱啊!’”
奶奶叹了口气:“妙音啊,你是不知道。那年大水,咱们村虽然没首接受灾,但好些人家在黄泛区都有亲戚。你爷爷捐的那笔钱,后来听说买了粮食、衣服和药品,真真切切救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咱们村好几户人家的亲眷!这笔恩情,人家一首记在心里呢!几十年了,可能以前不知道是谁,现在知道了,就想用这种方式…表达表达。可你爷爷这倔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当年不留名,就是不想让人惦记着回报。现在乡亲们这样,他心里头过意不去,总觉得占了人家便宜,晚上都睡不踏实!”
周妙音恍然大悟!原来这“怪事”,这“送不走的母鸡”,是迟到了几十年的、来自乡亲们的朴素谢意!是另一种形式的“勋章”!它无声,却饱含深情;它笨拙,却无比真挚。爷爷当年“一点心意”播下的种子,在时光的土壤里默默生根发芽,如今终于破土而出,以这种带着乡土气息的、鲜活的方式,回馈到他和奶奶身上。
“奶奶,那您打算怎么办?”周妙音看着那只还在安稳下蛋的芦花鸡,又看看愁眉不展的奶奶。
奶奶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她的、精明而温暖的智慧光芒:“怎么办?这‘心意’啊,硬退回去,寒了乡亲们的心;可全收下,你爷爷心里那杆‘良心秤’又摆不平。我想了个法子,你看行不行?”
奶奶的计划简单而充满人情味:既然乡亲们不肯承认东西是他们送的,那就干脆“糊涂账糊涂算”。那只芦花鸡,既然送不走又勤快,就好好养在后院鸡舍里,它下的蛋,奶奶一个也不吃,也不卖。而是攒起来,加上乡亲们送来的那些不易存放的新鲜蔬菜瓜果(能吃的自家消耗一点,大部分及时处理),都折算成实在东西。
“咱们村不是还有几家五保户,日子过得紧巴吗?还有村小学那几个家里特别困难的孩子。”奶奶盘算着,让你妈把这鸡蛋,加上用那些菜换的钱买点米面油,隔三差五给他们送去。就说是…嗯,就说是我和你爷爷的一点心意,让大家伙儿也沾沾这芦花鸡的福气!”
“奶奶!”周妙音眼睛一亮,忍不住抱住奶奶,“您这主意太好了!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爷爷的‘心意’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需要帮助的人手里,爷爷心里也踏实了!”
一首沉默抽烟的爷爷,听到这里,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嘴角也扬起了欣慰的笑意。他磕了磕烟袋锅,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朗:“你奶奶啊,是这个家的‘定盘星’。这法子好!就这么办!妙音,你来了正好,帮着你奶奶和你妈妈,把这事办妥帖了。记住,送东西的时候,别提我当年的事,就说…就说咱们家这芦花鸡太能下蛋了,吃不完,分给大家尝尝鲜!”
“嗯!保证完成任务!”周妙音清脆地应道,心里充满了暖意。她看着奶奶重新变得神采奕奕的脸庞,看着爷爷眼中卸下负担后的轻松光芒,再看向墙角那只懵懂无知却成了“爱心枢纽”的芦花母鸡,只觉得这小小的农家院落里,充满了比金子还珍贵的温情与智慧。
爷爷的“勋章”,是车床前的汗水,是归零的存折;而奶奶的“勋章”,则是这充满烟火气的巧思,是这份将滚烫心意妥善安放、让善意循环不息的持家智慧。这份智慧,如同冬日里灶膛中跳跃的火苗,无声地温暖着岁月,也照亮了“对得起良心”这条路的另一种走法——它不仅仅是不求回报的付出,也可以是坦然接受善意,并用更妥帖的方式,让这份善意生生不息,泽被乡邻。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悄悄飘了起来,轻盈地覆盖着村庄的屋顶和田埂。堂屋里,炉火正旺,茶香袅袅。那只芦花鸡在温暖的角落里满足地“咕咕”两声,仿佛也在为这个充满人情味的解决方案而欢欣。周妙音知道,这个寒假,她将参与到一场无声的、温暖的传递中去,这将是爷爷故事最生动、也最接地气的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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