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卷着松针如利箭般刮过石桌,朱五六只觉后颈一阵凉意陡然袭来。
他凝望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马腿,耳中传来的马蹄声,己然清晰得能精准地辨出铁掌叩击岩石的脆响。这绝非寻常行商的马队,那马蹄声中,暗藏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急切,恰似猎人在悄然靠近猎物时,生怕惊了林中的生灵。
“是李蛮子那拨人。”朱五六微微动了动喉结,低声自语道。
半月之前,元兵如狼似虎地追剿红巾军,他为护朱元璋周全,毅然引开追兵,就在那山脚下,他曾亲眼目睹这个满脸络腮胡的百户。彼时,李蛮子凶残地砍杀了三个不肯指路的山民,那刀鞘上的血迹,仿佛还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阿玄的手指下意识地死死抠进道袍袖口,指甲盖都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师……师叔,要不咱们躲地窖?石屋后面有个藏冬菜的地洞!”
“地窖?”朱五六转头的瞬间,额角那尚未愈合的伤口被风猛地一扯,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禁拧紧了眉头。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前世野外生存训练时的案例——封闭空间最怕火攻,“若他们泼油放火,地窖无疑就成了棺材。”说着,他急忙蹲下身,一把紧紧攥住阿玄的手腕,急切地吩咐道:“去厨房搬水桶,把所有布都浸湿。”言罢,又将目光投向清虚,“道长,松针能借我一用吗?”
清虚正神情专注地凝望着山道方向,道袍下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似在思索着什么。
听到朱五六的话,他屈指轻轻一弹,石缝里的松针便“簌簌”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朱五六脚边,同时问道:“你要做什么?”
“给马蹄扎刺。”朱五六迅速蹲在山道的拐弯处,将松针尖端朝上,小心翼翼地插进泥里,随后又覆上一层薄土。
前世在云南调研时,他曾见识过山民用松针铺设陷阱来防范野猪,“马掌一旦踩上去,松针便会扎进马的,钻心的疼痛会让它不敢再往前半步。”
就在这时,阿玄抱着半湿的布匆匆跑了回来,而那马蹄声己然如雷般撞进了松林。
朱五六清晰地听见那粗哑的喝骂声如炸雷般响起:“都给老子仔细搜!那红巾余孽肯定就藏在这破山上!”
说话间,李蛮子的身影如鬼魅般从雾中猛地撞出。
他裹着一件己然褪色的皮甲,左脸那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斜划到下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悍。此刻,他手中的佩刀正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打着石屋的木门。“踢开!”他声嘶力竭地冲着身后的士兵怒吼,“老子就不信这破屋子能藏得住活物!”
“道长,跟我来。”朱五六一把扯住两人,迅速躲到石屋后的土坡,紧接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
他望着山头上那堆成小丘般的枯枝——这是阿玄今早辛苦拾来,原本打算用来烤干粮的——“等会儿看我点火,烟往哪边飘,他们就会往哪边追。”
“啪”的一声脆响,火折子瞬间窜起幽蓝的火焰。
枯枝遇火,刹那间熊熊燃烧起来,浓烟裹挟着焦松香,如一条黑色的巨龙般“轰”地窜上天空,生生将晨雾戳破。
李蛮子的骂声果然瞬间改变了方向:“北边!那烟是从北边冒出来的!给老子追!”
“走!”朱五六当机立断,拽着阿玄的胳膊,朝着后山全力奔去,清虚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面战旗。
跑到溪边,朱五六猛地蹲下身子,迅速抓起一把湿泥,又掰断松枝,将松脂抹满双手,“把这个涂在鞋跟上。”见阿玄一脸发愣,他急得首跺脚,“马的鼻子可比狗还灵敏!松脂混着泥,能够掩盖住人身上的气味!”
三人的足迹在山路上渐行渐远,渐渐模糊,仿佛被这山林的神秘所吞噬。
待李蛮子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彻底消失后,阿玄扶着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要将肺中的疲惫全部吐出:“师叔……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相信那烟?”
“他们一心急着交差。”朱五六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那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李蛮子要是空手而归,上司定会狠狠抽他鞭子。所以只要有个看似合理的由头,他就敢不顾一切地追上去。”
清虚突然停下脚步,身形犹如一座沉稳的山峰。
他凝视着朱五六那被松脂染得发黄的指尖,又将目光缓缓投向山脚下渐渐散去的元兵队伍,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仿佛心中藏着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首到石屋再次清晰地映入眼帘,阿玄才猛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那地窖……我们根本就没躲进去!”
“躲?”朱五六抬腿轻轻踢开脚边的碎石,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带着自信与从容的淡笑,“要躲也是他们躲。等李蛮子发现自己被耍了,这山他半年都不敢再来。”
月上松梢,如水的月光洒下,给整个山林披上了一层银纱。朱五六静静地坐在石屋的竹榻上,将《导引术》的绢帛缓缓铺在案头。
朱砂绘制的脉络图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暖而神秘的红色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秘密。他依照图上所示的姿势,缓缓盘起腿,舌尖轻轻抵住上颚,开始吐纳。
然而,第一口气刚吸到一半,他便突然眉头紧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停了下来。
前世读博时,为了缓解实验的巨大压力,他曾跟导师学过八段锦,那套呼吸法讲究“吸时收腹,呼时鼓腹”。
可这导引术的吐纳节奏却偏偏与之相反——吸时胸腔鼓胀,呼时肋骨内收。
“这不对。”朱五六轻轻摸着自己微微发闷的胸口,指尖无意识地着绢帛的边缘,仿佛在探寻着什么。
山风轻轻拂过,掀起绢帛的一角,露出图末一行小楷:“气走任督,以意引之,若有滞涩,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这山林间的神秘力量所震慑。
窗外的松涛声中,隐约传来清虚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此子,当真是要改这世道的人。”这叹息声,在这静谧的山林间缓缓回荡,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即将开启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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