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廉价药片的甜腻,死死压在狭小的客厅里。苏念靠着冰冷的桌腿瘫坐着,右手掌心被玻璃割开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染红了裹着的纱布,在地面蜿蜒出一小片刺目的暗红。她闭着眼,脸色惨白得像纸,额头的冷汗混着发丝黏在皮肤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巨大的疼痛和更深的绝望抽干了她的力气,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安安缩在沙发角落里,被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彻底吓傻了,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只剩下无声的、剧烈的抽噎,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苏婉像被钉在原地,呆滞地看着女儿染血的手,看着地上那滩血污中刺目的“林氏慈善基金会”宣传单——上面那个巨大的、由苏念鲜血盖下的“印章”,像是对她最大的讽刺和控诉。她脸上的疯狂和狰狞褪去了,只剩下失魂落魄的茫然和一种被抽空般的疲惫。药瓶早就脱手滚到了一边,粉色的药片散落在玻璃渣和血迹里,像被踩碎的毒花。
死寂。只有安安压抑的抽噎声断断续续,更衬得这方寸之地如同坟墓。
突然,一阵刺耳的、带着强烈震动感的手机铃声猛地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声音来自苏念刚才挣扎时掉落在血泊边缘的旧手机。屏幕沾着几点暗红的血污,顽强地亮着,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林”。
这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醒了呆滞的苏婉!
她浑身一激灵,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恐惧,甚至盖过了刚才目睹女儿自残的震惊。林琅!是林琅!他一定是知道了安安受伤的事!他来问罪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苏婉,她几乎是扑过去的,肥胖的身体踉跄着,一把抓起那沾血的手机,仿佛那不是手机,而是即将引爆的炸弹。她手指颤抖得几乎按不准接听键,声音带着哭腔和谄媚的变形:“喂……喂?林总?是…是我,苏婉……”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苏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像刷了一层灰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闭目不动的苏念,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沙发上瑟瑟发抖的安安,声音更加卑微急促:“没…没事!林总您放心!安安好着呢!就是…就是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下,蹭破点皮!真没事!苏念?苏念她……她也好好的!刚有点不舒服,躺下休息了……对对,药?药按时吃了!我看着她吃的!您放心!我拿命担保!绝不会让她惹麻烦!绝不会!”
她语无伦次地保证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对着空气不住地点头哈腰,仿佛林琅就站在她面前。电话那头似乎又简短地说了几句,苏婉如蒙大赦,连声应着:“是!是!林总您忙!我们这儿都好!都好!”电话被挂断了。
苏婉捏着手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后背的冷汗浸湿了廉价的布料。她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向依旧闭着眼的苏念,又看看安安,眼神复杂。恐惧暂时压倒了其他情绪。她不敢再逼苏念吃药了,林琅的“关心”电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也让她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和“掩盖”。
她费力地挪动脚步,走到破旧的电视机前,摸索着按下了开关。老旧的电视机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闪烁了几下,才显出模糊的画面。她需要点声音,需要点别的东西来打破这死寂,更主要的是,她需要转移安安的注意力,不能让这孩子一首沉浸在恐惧里,万一说漏嘴……
“……本台最新消息……” 电视里传出本地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平静,却瞬间吸引了客厅里所有人的注意。
“今日清晨,我市警方在旧城棚户区一处废弃仓库内,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据初步勘察,死者身份疑似为本地社会闲散人员龙某,绰号‘龙三’……”
“龙三”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毫无征兆地射入苏念的耳膜!
她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空洞麻木的眼神瞬间聚焦,死死钉在闪烁的电视屏幕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又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擂动起来!咚咚咚!撞得她胸腔生疼,连带着右手的伤口都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屏幕上是晃动的现场画面,警戒线拉得很长,警察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忙碌。画面快速切换,闪过一个打了马赛克但轮廓模糊的现场特写——一只残缺的、被随意丢弃在肮脏水泥地上的手!镜头拉近的瞬间,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只手的小指、无名指和中指……齐根断掉了!断口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嗡——!
苏念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紧接着,无数破碎的、混乱的、带着血腥味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疯狂涌现!黑暗的仓库……粗重的喘息……撕裂的剧痛……男人丑陋狞笑的脸……还有……还有手中紧握的、冰冷而坚硬的……铁片?!
“啊……”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极致的惊恐和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她下意识地猛地蜷缩起身体,受伤的右手紧紧捂住嘴,仿佛要堵住那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刚才失血时抖得更厉害!
“死者生前疑与人结怨,死状凄惨,警方初步判断为他杀,目前正在全力侦破中……”新闻主播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播报一条普通的天气信息。
苏婉也被这血腥的新闻吓了一跳,皱着眉低声咒骂了一句:“造孽哟……死得好!这种祸害……”她显然没注意到苏念的剧烈反应,或者说,她此刻的心思全在如何“善后”上。她转头看向安安,小女孩也被电视上那只残手的画面吓得小脸更白了,又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
“不怕不怕,安安乖,坏人被警察抓走了!”苏婉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过去想抱抱安安。安安却像受惊的小兔子,猛地躲开了她的手,大眼睛里满是恐惧,看看苏婉,又看看地上满身是血的苏念,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苏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易察觉的怨怼。她烦躁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安抚安安的念头,目光再次落到苏念身上。看到苏念那副失魂落魄、浑身是血、抖得不成样子的模样,苏婉心里那股邪火又隐隐冒头,但想到林琅的电话,她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念念,你看你……把自己弄成这样!”苏婉的语气带着埋怨和一种虚张声势的“关心”,她蹲下身,想去查看苏念手上的伤,“快起来,妈给你包扎一下!这血糊糊的像什么样子!让林总知道了……”
“别碰我!”苏念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眼神却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苏婉伸过来的手!那眼神里的冰冷恨意和浓烈的排斥,让苏婉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心头莫名一寒。
苏念不再看她,支撑着虚软的身体,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艰难地扶着桌腿,一点点站了起来。失血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但她咬着牙,硬是站稳了。她看也没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和那刺目的血污,更没看苏婉惊愕难看的脸色,踉跄着,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自己那间更小、更阴暗的卧室挪去。
“砰!”卧室的门被她用身体重重撞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苏婉被那关门声震得心头一跳,看着紧闭的房门,再看看沙发上惊恐的安安和满地的血污玻璃渣,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烦躁感涌了上来。她颓然地跌坐在旁边的破凳子上,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完了,一切都乱了套了……林琅的电话像悬在头顶的刀,女儿的疯狂自残和那冰冷刺骨的眼神让她心寒又害怕,现在又冒出个死掉的龙三……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而此刻,昏暗的卧室内。
苏念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右手掌心钻心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却远不及她内心的惊涛骇浪。电视新闻里那只残缺的手,断掉的三根手指……像一把钥匙,狠狠捅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布满锈迹和血污的盒子!
龙三……死了?被人杀了?断指……仓库……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咆哮!那些模糊的、被药物和电击强行压制的画面,此刻变得异常清晰而狰狞!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灰尘、汗臭和血腥味的废弃仓库!耳边是男人粗鄙下流的调笑和痛苦的呜咽……眼前是龙三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还有……还有她手中紧握的、那块从废弃机器上掰下来的、边缘锋利如刀的锈铁片!
是她吗?那个在绝望和暴怒中,将铁片狠狠刺入龙三身体,在他惊恐的注视下,发疯般割断他手指的人……是她自己?!
“不……不是我……不是我……”苏念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试图驱散那些可怕的画面,否认那个疯狂的自己。但那些记忆是如此真实,带着铁锈的腥气和温热血浆的粘稠感,让她无法逃避!
就在这时,被她随手丢在地上的旧手机,屏幕再次无声地亮了起来。不是电话,是一条新短信。
幽蓝的光映在苏念空洞而惊惶的瞳孔里。她颤抖着,用沾满自己鲜血的左手,艰难地捡起手机。
发件人: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冰冷的西个字:
**【轮到你了】**
没有标点,没有多余的解释。但这西个字,却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苏念所有的血液!
恐惧!巨大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将手机甩开!手机撞在墙上,屏幕碎裂,幽蓝的光闪了几下,彻底熄灭。
轮到你了……轮到你了……
是谁?是警察?是龙三的同伙?还是……林琅?他知道了吗?他知道龙三是她杀的吗?这条短信是警告?是催命符?
苏念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身体抖得如同筛糠。右手伤口的疼痛,记忆复苏的冲击,加上这条催命短信带来的巨大恐惧,几乎要将她彻底击垮。龙三死了,她本该感到解脱,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和危机感。林琅的威胁如影随形,母亲的“爱”是裹着糖衣的毒药,而现在,又多了一条可能置她于死地的血案!
她不能死!她不能就这样完了!苏念心中那股被绝望和恐惧反复蹂躏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的火焰,在“轮到你了”这西个字的刺激下,猛地蹿升起来!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的狠厉!
她不能坐以待毙!
苏念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疯狂扫视,最终死死钉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空的、透明的、硬质塑料的小药瓶。那是之前装某种维生素的瓶子,瓶口很小,但瓶身坚硬。
她几乎是爬过去的,用左手一把抓过那个空药瓶。冰凉的塑料触感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瞬。她将药瓶紧紧攥在手里,尖锐的瓶口边缘硌着她的掌心。
然后,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挪到床边,将药瓶粗糙的瓶口边缘,对准了坚硬的水泥地面!
一下!两下!三下!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反复地磨着!塑料与水泥摩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嚓嚓”声。汗水混着血水从她额头滑落,滴在地上。每一次摩擦,都牵动着右手掌心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她咬紧牙关,仿佛感觉不到疼,眼神里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冰冷的狠意。
瓶口那圈薄薄的塑料边缘,在粗糙水泥地的反复打磨下,渐渐变得不再圆滑。一点,一点,被磨得扁平、锐利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泛起一层危险的、冰冷的微光。
那不再是一个普通的药瓶。
它正在被磨成一把武器。
一把属于苏念的、简陋却致命的武器。
磨尖的瓶口,就是她无声的、绝望的宣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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