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的皮鞋跟在走廊地砖上敲出利落的节奏。
宋暖走在他身侧，牛皮纸袋被她攥得发皱，指节泛白——三天前整理原始记录时，她特意用红笔在关键数据旁标了星号，此刻隔着纸张都能触到那些凸起的笔痕。
"到了。"谢淮停在学术委员会办公室门前。
他抬手时，宋暖看见他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动作起伏，那是昨夜替她逐字核对陈教授邮件时，握笔太久留下的压痕。
门把转动的瞬间，宋暖闻到了冷冽的檀香味——是林泽常用的男香。
推开门的刹那，谢淮的瞳孔极轻地收缩了下。
椭圆形会议桌前，林泽正闲适地靠在真皮椅上，左手搭着椅柄，右手转着支钢笔。
他身后坐着三位校方高层：学术委员会主任张教授扶着金丝眼镜，王副主任的茶杯在桌面投下圆溜溜的阴影，最边上的财务处周处长正用指尖敲着桌沿，节奏和林泽转笔的速度分毫不差。
"谢少来得正好。"林泽停住转笔的动作，钢笔尖"咔"地戳在面前的文件上，"我们刚在讨论宋同学实验数据的问题。"他抽出最上面一张纸，举高让谢淮看清标题——《关于宋暖同学实验数据异常的复核报告》。
宋暖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注意到王副主任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三天前李威拍到的"学术风险评估报告"里，王副主任的签名还在第三页右下角，此刻这张复核报告末尾，同样的字迹却出现在主审人栏。
"林同学的效率倒是高。"谢淮拉过椅子坐下，动作不疾不徐。
他的西装下摆扫过宋暖的手背，像片落稳的羽毛。
宋暖知道他在安抚自己——昨夜他翻着李威传来的监控录像，指节捏得发白，说"林泽买通了资料室管理员删录像"时，声音都在发颤。
林泽笑了，镜片后的眼尾挑得更高："总比某些人只会仗着家世强。"他推了推眼镜，"张教授，您昨天还说实验数据重复率超过30%不符合规定，现在该怎么算？"
张教授的手指在桌下揪着西装裤缝。
宋暖记得上周她抱着实验记录本去请教时，这位老教授还摸着胡子说"小宋的实验设计很有新意"。
此刻他避开宋暖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按照学术规范......"
"规范？"谢淮突然出声，声线像淬了冰。
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个银色U盘，"那林同学和王副主任昨夜在教职工餐厅的对话，算不算规范？"
周处长的茶杯"当啷"落地。
王副主任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林泽的钢笔"啪"地掉在文件上，墨水滴开，在"复核报告"上晕出团脏污。
"李威，播放。"谢淮对着手机说。
会议室的音响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王副主任的声音："小林，你说的一百万......"
"到账一半，等宋暖被取消资格，剩下的立刻打给您。"林泽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笑，"张教授那边我己经打点过了，他最看重职称评定......"
"够了！"张教授猛地拍桌，脸涨得通红。
王副主任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撞在窗台上，玻璃震得嗡嗡响。
宋暖望着林泽发白的嘴唇。
三天前在走廊，这个男人还能把威胁说得云淡风轻，此刻他攥着桌沿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泛着青灰。
"林同学还有什么要说的？"谢淮身体前倾，手肘支在桌上，"还是说，要我再放放你和周处长讨论'实验经费挪用'的录音？"
周处长"扑通"坐下，额头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林泽突然站起，椅子被他撞得向后翻倒，"砰"地砸在地上。
他抓起桌上的复核报告，纸张在他手里发出撕裂声："你们......你们这是栽赃！"
"栽赃？"宋暖终于开口。
她从牛皮纸袋里抽出原始记录本，"这是我从实验第一天开始记的笔记，每一页都有陈教授的签字。"她翻开最新一页，"前天晚上十点，陈教授还发邮件说我的数据可重复性达到87%。"她把邮件打印件推到张教授面前，"张教授，您说的30%重复率，是从哪份数据里算出来的？"
张教授的手悬在打印件上方，半天没敢碰。
王副主任突然瘫坐在椅子上，声音带着哭腔："小林，你坑我......"
林泽的呼吸变得急促。
宋暖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像是要吐什么，最后却只挤出句："你们等着......"
"等什么？"谢淮的声音陡然冷下来，"等校方调查？
还是等林氏集团的律师函？"他指节叩了叩桌上的U盘，"这些录音我己经备份给了陈教授，还有......"他扫了眼周处长，"审计处的朋友。"
周处长的脸瞬间煞白。
会议室陷入死寂。
首到张教授颤抖着拿起陈教授的邮件，推了推眼镜低声道："数据......数据没问题。"
王副主任的茶杯还躺在地上，茶水渗进地毯，洇出块深色的污渍。
林泽突然弯腰捡起椅子，动作生硬得像提线木偶。
他盯着谢淮和宋暖交叠在桌下的手，喉咙里滚出声冷笑："谢淮，你护得了她一时......"
"够了。"学术委员会秘书小吴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台笔记本，"张主任，陈教授刚才视频连线，说要亲自确认实验记录。"
林泽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盯着小吴手里的笔记本，像是看见什么洪水猛兽，猛地转身冲向门口。
经过宋暖身边时，他的西装袖口擦过她的手背，凉得像块冰。
"林泽同学。"谢淮在他身后说。
林泽顿住脚步，后背绷得笔首。"校方会在三日内公布调查结果。"谢淮的声音里没有温度，"如果涉及违法，我们不介意报警。"
门"砰"地关上。
宋暖望着门板上晃动的光影，突然想起刚才林泽转身时，她瞥见他后颈有层细密的汗珠——和高中时他把她的实验器材扔进垃圾桶被抓包时，一模一样的狼狈。
"小宋啊......"张教授搓着手站起来，"是我们工作疏漏，回头我亲自去实验室向你道歉。"
王副主任跟着起身，腰弯得几乎要贴到桌面："宋同学，我......我也是被林泽蒙骗......"
宋暖没理他们。
她看向谢淮，后者正垂眸整理桌上的文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他的指尖扫过她的原始记录本，在她标红的星号上轻轻按了按——那是只有他们知道的暗号，代表"这里是关键"。
"走吧。"谢淮抬头时，眼底的冷意散了些，"去喝杯热咖啡？"
宋暖点头。
她把牛皮纸袋搭在臂弯，转身时瞥见财务处周处长正对着手机小声说话，脸色比刚才更白。
走廊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宋暖的白大褂被烘得发软，贴在后背上。
谢淮走在她前面半步，替她挡着来往的学生。
经过楼梯口时，她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刚才怕吗？"
"怕。"宋暖诚实道。
她想起三天前在资料室发现监控被拆时，手心里全是汗；想起昨夜谢淮坐在她实验室的转椅上，替她逐页核对数据，钢笔尖在纸上划过时，他说"别怕，我在"。
谢淮侧过脸，目光落在她发顶："以后不会了。"
宋暖抬头。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光，把他的轮廓镀上层金边。
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只是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暖气吹乱的刘海。
"宋暖！"
陈教授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老人抱着个铁皮档案盒，跑得额头冒汗："我把你本科时的实验记录也找来了，绝对能证明......"
宋暖笑着迎上去。
谢淮站在原地，望着她和陈教授说话的侧影——她的手指点着档案盒上的标签，眼睛弯成月牙，和去年冬天在实验室调仪器时一样，睫毛上沾着"冰碴"却不肯离开的模样。
首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谢淮才转身走向消防通道。
阴影里，林泽靠在墙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发青。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露出个扭曲的笑："谢淮，你以为赢了？"他按了按手机，"我爸说，林家的产业不是你谢家能随便碰的。"
谢淮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消防通道的感应灯忽明忽暗，把林泽的脸切得支离破碎。
他望着林泽颤抖的指尖，想起方才会议室里，这个男人连钢笔都握不稳。
"你父亲要是聪明，"谢淮说，"现在该让你出国避避风头。"
林泽的指甲掐进墙皮。
他望着谢淮转身的背影，听着脚步声渐远，终于按下通话键："爸，他们有录音......"
电话那头传来林父低沉的声音："慌什么？"背景音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去查谢淮最近接触的人，尤其是那个宋暖......"
林泽望着消防通道窗外的银杏林。
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挣扎的手。
他摸出烟盒，点燃的火柴在指尖明灭，照亮他发红的眼尾："我知道了。"
火星坠地，熄灭前最后一丝亮光照亮他脚边——那里躺着半张纸条，墨迹被踩得模糊，只能勉强认出"小心"两个字。
(http://www.isfxs.com/book/GJ0ED0-5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sf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