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十七分，谢淮卧室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月光在手机屏上投下冷白的光斑。
他盯着短信里"老地方，见"三个字，拇指在手机壳边缘了三秒——那是宋暖去年亲手挑的银杏叶款，照片里两人的影子叠在满地金黄上，她的笑比阳光还亮。
床头柜上的机械表发出细碎的走动声，谢淮起身时带起一阵风，黑色睡袍下摆扫过床沿。
他在玄关换鞋时，瞥见镜中自己眼底的青影——最近半个月为了宋暖的项目，他每天只睡西小时。
可当他想起今天台上宋暖说到苏小棠时发亮的眼睛，那点疲惫便像被揉碎的星子，散进了血液里。
老地方是后海边上的茶社，二十年的老榆树下支着张石桌。
谢淮到的时候，刘经理正背对着他站在树影里，西装领口解开两颗，指尖的烟在夜色里明灭。
听见脚步声，男人猛地转身，烟蒂"啪嗒"掉在地上，鞋尖慌乱碾了两下。
"谢...谢总。"刘经理喉结滚动，从公文包里抽出个牛皮纸袋，递过来时手腕在抖，"林总让我转交给陈总监的合同复印件。"他指腹蹭了蹭纸袋边缘的折痕，"我...我上个月在恒安财务部见过原件，当时没敢多问。
今天看您和宋小姐在天台..."
谢淮接过纸袋的动作很慢，指尖触到纸张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抽出里面的文件，月光透过榆树叶的缝隙落下来，在"林氏集团战略入股协议"几个字上跳动。
最末页股权占比那一栏，红色数字刺得他瞳孔微缩——35%，刚好卡在能发起董事会表决的临界点。
"林泽想架空陈总监。"谢淮的声音低得像淬了冰，"陈总监手里的向阳基金，是宋暖现在项目的主要资金源。"他合上文件时，指甲在牛皮纸上压出浅痕，"你为什么帮我？"
刘经理突然蹲下来，双手撑着石桌，指节泛白："我女儿在宋小姐的心理援助小组。"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上个月她被校园霸凌，是宋小姐每天下了班去学校陪她做沙盘治疗。
昨天家长会，我女儿第一次敢抬头看我，她说...她说宋老师的眼睛像星星。"
谢淮垂眸盯着自己手背——那里还留着宋暖今早给他贴的卡通创可贴，是只笑弯了眼的兔子。
他突然弯腰把刘经理拉起来，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手腕："明早八点前，把林氏近三个月的资金流向明细发到我私人邮箱。"他掏出张黑卡拍在桌上，"需要用钱打点关系的话，刷这张。"
刘经理接过卡时，摸到卡片背面刻着的"宋暖"二字。
他抬头正撞进谢淮的视线，那双眼底翻涌的暗色让他打了个寒颤——像极了三年前谢淮在董事会上逼退试图吞并谢氏的外资时的眼神，可此刻那暗色里又浮着层极淡的光，像雪地里煨着团火。
凌晨两点，谢氏集团顶楼的金融部灯火通明。
谢淮站在落地窗前，手机贴着耳朵，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领带松了两格。
他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指节敲了敲桌角："张叔，把海外那支私募基金调过来，目标是恒安背后的投资机构。"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些，"记得留3%的原始股给刘经理，算他的辛苦费。"
挂了电话，他又拨出第二通："陈叔？
我是小淮。
明天上午十点的董事会，您手头那5%的股份...能不能借我用用？"对方似乎在笑，谢淮望着桌上宋暖送的银杏书签，喉结动了动，"不为别的，就为护住个值得护的人。"
天刚蒙蒙亮时，谢淮回到公寓。
宋暖蜷在沙发上睡着，茶几上摊开着心理学文献，钢笔滚到了地毯上。
他轻手轻脚抱起她，她迷迷糊糊往他颈窝里钻，睫毛扫过他锁骨："淮淮...别离开..."
"不走。"谢淮吻了吻她发顶，把人放回床上时，瞥见她手机屏幕亮着——方老师凌晨五点发来的消息："小暖，九点来我办公室，有重要通知。"
第二天上午九点十分，宋暖站在方老师办公室门口，指尖还残留着谢淮临走前塞的热豆浆温度。
推开门时，方老师正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听见动静转身，镜片后的目光像穿过层层迷雾："全国心理干预项目选拔，你代表机构去。"她把文件推过来，封皮上的烫金字体刺得宋暖眯了眼，"是机会，也是考验。"
"为什么是我？"宋暖翻到申报材料最后一页，项目资金方赫然写着"向阳基金"。
她想起昨晚谢淮说的话，后颈泛起薄汗。
方老师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档案盒："去档案室查查近十年的项目案例，你会明白。"
档案室的霉味混着旧纸页的苦香。
宋暖蹲在最里层的档案架前，第三排倒数第二盒，标着"2018年心理干预实验"的盒子上落了层灰。
她翻开第一份报告，瞳孔骤然收缩——主负责人那一栏，"林泽"两个字墨迹未干般刺眼。
实验记录里夹着张照片，病床上的女孩蜷缩成虾米，手腕上的刀痕像爬满腕骨的蜈蚣。
随访记录写着："患者出现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拒绝后续治疗。"末页的项目总结里，林泽的字迹龙飞凤舞："实验数据不理想，建议终止。"
宋暖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掏出手机拍下每一页，发微信时手指都在抖。
刚按下发送键，谢淮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在档案室？"他的声音带着点哑，像是刚熬了通宵，"等我，十五分钟到。"
二十分钟后，谢淮出现在档案室门口，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锁骨处。
他接过宋暖的手机，指尖在照片上停顿，喉结滚动两下："好。"他把手机收进西装内袋，指腹蹭了蹭宋暖发红的眼尾，"去我车里等，我去趟恒安。"
恒安大厦28层，陈总监办公室的百叶窗拉着，空调开得很低。
谢淮推开门时，陈总监正对着电脑发呆，看见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谢总这是..."
谢淮把手机拍在桌上，照片里的实验记录占满整个屏幕："2018年，你批了三百万给林泽做实验。"他俯身撑在桌沿，阴影笼罩住陈总监，"现在他要拿走向阳基金，你猜他会不会把当年的假账和实验事故一起抖出去？"
陈总监的脸瞬间煞白，他颤抖着摸出烟盒，连打三次打火机都没点着。
谢淮从西装内袋抽出份文件推过去："这是我昨晚收的18%股份转让书，加上陈叔的5%，刘经理的3%..."他笑了笑，那笑里没半分温度，"明天的董事会，你说谁能拿到向阳基金的决策权？"
窗外的云越压越低，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撞在玻璃上。
谢淮转身时，听见陈总监沙哑的声音："我...我签。"
深夜十点，宋暖站在公寓窗前，望着楼下谢淮的车还亮着灯。
他仰在驾驶座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发青的下眼睑。
她刚要拉上窗帘，就见他突然坐首，对着手机说了句什么，然后低头在备忘录里快速打字。
月光漫过窗沿，宋暖摸出兜里的银杏书签——那是今早谢淮塞给她的，背面用钢笔写着："我的星星，要永远亮着。"
清晨六点，宋暖被闹钟叫醒。
她揉着眼睛走到窗前，晨雾里的楼群像浸在牛奶里。
正准备拉窗帘，忽然看见楼下的梧桐树下，站着个穿藏青西装的身影——是刘经理。
他抬头望了眼她的窗户，快速转身走向路口，那里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条缝，露出半只带着翡翠扳指的手。
宋暖的指尖抵在玻璃上，呼吸在窗上凝成白雾。
她望着那辆车消失在晨雾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谢淮的手臂环住她腰，下巴搁在她肩窝："在看什么？"
"没什么。"宋暖反手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只是...好像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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