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像被抽干了氧气。
录音里林泽阴恻恻的"让宋暖再割腕"的尾音还在回荡，叶川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谢总，这种剪辑过的音频——"
"叶总对'剪辑'倒是熟悉。"谢淮屈指敲了敲桌面，李秘书己经将资金流向图谱投影在墙上。
青蓝色的线条如蛛网般蔓延，红色标记的异常转账像滴在宣纸上的血，"这是近三年基金会每笔超过五十万的支出，接收方都是你名下的离岸账户。"他转脸看向财务总监，"张叔，这些转账单上的签字，是你的笔迹吗？"
张总监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凑近屏幕看了三秒，猛地站起来："这...这不是我签的！
去年十月那笔三百万的单子，我明明批的是山区小学建设，怎么变成转给'恒远贸易'了？"
叶川的脸瞬间煞白。
他死死攥住椅子扶手，指节泛出青白色，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他早该想到谢淮不会只准备录音。
三年前谢淮突然开始插手基金会，他以为对方只是想立慈善人设，谁能想到这疯子连每笔转账都追根溯源到了账户？
"宋小姐，麻烦你。"谢淮侧头看向坐在角落的宋暖。
她今天穿了件素色衬衫，领口系着细银链，此刻正垂眸翻着平板，听见召唤抬眼时，眼底有星子在跳。
投影切换成加密邮件截图。
宋暖的声音清凌凌的，像山涧落石："这是王医生私人邮箱里的往来记录，林泽先生每月十五号会给他打一笔'咨询费'，附加条件是'定期向我汇报宋暖的治疗进展'。"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泽僵硬的脸，"至于通话记录..."她点击播放键，李秘书带着电子音的声音响起，"叶总，宋小姐的病例我己经调出来了，您要的...自残倾向诊断书，明天就能盖好章。"
"够了！"叶川突然拍桌，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额角青筋暴起，盯着谢淮的眼神像淬了毒："你处心积虑三年，就为了今天？"
"三年？"谢淮笑了，指节抵着下巴，"叶总忘了吗？
六年前我妈住院时，你以她名义捐了两千万给基金会，可当时她的病历显示，她己经昏迷了三个月。"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泛黄的支票存根，"这是我在老宅地下室翻到的，我妈亲笔写的备注——'叶川代签，资金去向不明'。"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几位持股的董事交头接耳，二伯谢明远捏着茶杯的手都在抖："老西，你...你当年说那笔钱是给你妈治病用的？"
叶川的汗顺着后颈滑进领口。
他下意识去摸西装口袋里的药瓶——那是治心悸的，可今天他连拧开瓶盖的力气都没有。
余光瞥见林泽正往门口挪步，他突然拔高声音："谢淮，你身边这位心理专家的学术背景，也值得商榷吧？"
宋暖的手指在平板上停顿半秒。
她合上设备，起身时椅子轻响一声，走到会议桌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她身上，她却只看着林泽，眼尾微挑："林先生是指我参与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干预项目'？"她从包里抽出一沓文件拍在桌上，"这是项目原始数据、审查批文、患者知情同意书。
如果林先生想看更详细的，我可以现在联系北大医学部的陈教授，让他亲自来解释。"
林泽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扯了扯领带，喉咙里发出含混的"不必了"，后退两步撞翻了墙角的绿植。
泥土撒了一地，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盯着谢淮身后的投影屏，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出声。
"谢总。"
低沉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刘阿姨佝偻着背站在那儿，手里攥着本泛着茶渍的笔记本。
她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水光，声音发颤："这是...这是夫人走前让我收着的。
她说如果有天叶家那小子闹得太凶，就把这个给你。"
谢淮的呼吸顿了顿。
他接过笔记本时，指腹触到封皮上母亲熟悉的烫金纹路——这是她生前最爱的皮质笔记本，总说要用来记我的成长日记。
可等他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然紧缩。
泛黄的纸页上，母亲的字迹力透纸背："叶川说要帮我打理基金会，可他拿来的报表漏洞百出。
今天在医院听见他打电话，说'等谢淮接手，这棵摇钱树就能换主人了'。
淮淮，如果你看到这些，记住——"
"啪"的一声，笔记本被合上。
谢淮抬眼时，眼底的暗潮几乎要漫出来。
他将笔记本轻轻放在宋暖手边，转身走向会议桌首座。
窗外的雷终于炸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今天的会，不是质询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口，"是清算会。"他扫过叶川灰白的脸，扫过林泽缩成一团的背影，最后停在谢明远发颤的指尖上，"谢氏的每一分钱，每一块砖，都姓谢。"他屈指叩了叩桌面，"张叔，去调监察部的人，把叶总办公室的电脑搬过来。
李秘书，联系法务部，准备刑事起诉状。"
"谢淮！"叶川突然扑过来，却被保安拦腰抱住。
他涨红了脸嘶吼，"你以为你赢了？
当年你妈......"
"带下去。"谢淮看都没看他，目光落在宋暖身上。
她正低头翻着那本笔记本，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他走过去，替她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轻得只有两人听见："回家再看？"
宋暖抬头，看见他眼底的暗潮正在退去，像暴雨后的海面。
她点了点头，将笔记本小心收进包里。
散会时己是傍晚。
谢淮站在落地窗前，看叶川被警察押上警车。
林泽缩在后排，抱头的动作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宋暖走到他身侧，递来杯温茶："累吗？"
"不累。"他接过杯子，指腹蹭过她手背，"倒是你，今天帮了大忙。"
"应该的。"她笑，发梢被风掀起一角，"毕竟..."她踮脚在他耳边低语，"我是你的铠甲。"
谢淮的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家里阿姨发来的消息："小淮，你妈房间的台灯坏了，我收拾时在抽屉里翻出个铁盒，看着像老物件......"
他垂眸关掉手机，转头看向宋暖。
她正望着窗外的晚霞，耳坠在暮色里闪着微光。
他伸手揽住她肩膀，轻声道："回家吧。"
夜色渐浓时，谢淮坐在书房的皮椅上。
书桌上摆着那本母亲的笔记本，他翻到最后一页，突然顿住。
在母亲字迹的背面，有行褪色的铅笔字，像是被刻意覆盖后又显影的——
"淮淮，当年的车祸，刹车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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